哺乳類動物中,種類最多的就是「老鼠」,嚙齒目有2,400多種,占了哺乳類將近四成,尾巴光溜溜讓人人喊打的只是少部分。嚙齒類在地球上適應了各種高度氣候的陸地,從沙漠到凍原,演化出各式型態,只差沒能誕生出以海洋為家的海生鼠,不過有許多身懷絕技的鼠輩在淡水流域如魚得水,還真的被人類當做齋戒不能吃雞豬牛肉但能吃「魚肉」的藉口。受到這種差別待遇的水鼠,一是以「百斤大老鼠」名聞遐邇的南美水豚,另一位則是囓齒目家體型第二大的河狸。
從中文字來看,河狸這種動物的命名很不對勁,因為狸是貍的俗體字,而「貍」指的是野貓,鼠輩以貓為名?究竟是從哪個環節出了錯,實在無從找起。另外一個奇異的點則是,中文的河狸和海狸兩種稱呼,指的同樣都是 Beaver 這種善泳且以河流為家的大老鼠,僅有少部分的鼠一路向下游去,搬到有鹹水的潮間帶,成了名副其實的海狸。河狸在蘇格蘭蓋爾語中被稱為「Dobhran losleathan」,意思是「寬尾水獺」;不論古今,很多人皆搞不清楚水獺 Otter 這一類動物和河狸 Beaver 的差別,最大的不同在於水獺是兇猛的肉食動物,而河狸則是素食者,會築水壩則是牠的專利商標。
動物界泛政治化的現今,許多強國都有各自的代表動物,如美國的白頭海鵰、中國的大貓熊、澳洲的袋鼠,而在國際社會交流中和藹可親不惹事的加拿大國家代表就是河狸,也是官方公認的國獸,是性格溫和又勤勞的化身。繪本中的河狸幾乎都是這樣的形象:「頂著黃色安全帽,身穿藍色連身工作服,成群結隊地進行大型工程」;現實中的河狸則有一身深棕色的保暖長毛,肥圓的身形加上槳狀的長尾巴,就像根悠閒浮在水中的巧克力雪糕。這根雪糕經過了長時間演化,除了有帶蹼的後腳方便游泳,牠還有許多適應水中生活的利器,像是會分泌防水油脂自己塗在毛皮上,耳朵、鼻孔能在水下蓋起來防水,眼睛有透明瞬膜可以在水中視物(僅管視力不佳),嘴中甚至還有皮膜蓋住,方便咬著樹枝游泳而不會喝到滿口水。
儘管有這些在水中如魚的身手,河狸上岸後還是只能當顆行動遲緩的大毛球,因為食物以及築巢材料都在陸地上,所以即使再緩慢,牠也得奮力搬回蓋在水上的家。還好牠們可以後腳直立行走,前腳則和門牙併用來捧食物、建材。拜行車記錄器之賜,人們得以目擊這些大老鼠的施工過程,有不少影片拍下河狸拖著整棵樹蹣跚且堅定的橫越馬路,駕駛們只能停車讓道表示歉意與敬意。
美洲原住民神話中,河狸原本有蓬鬆美麗的尾巴(估計是松鼠式樣)。牠一直想和其他動物炫耀並得到認同,但沒人甩他,氣噗噗的河狸便一直啃樹發洩,卻不小心被倒下來的樹給壓扁了尾巴。傷心的河狸認為從此沒人愛牠了,造物主便安慰說:動物們不是因為尾巴才喜歡牠,而且這樣的扁尾巴可以拍打水面通知家人有危險,是不是更棒呀!於是河狸就重新振作了。
這短短故事中囊括了許多河狸的特性,槳般的尾巴除了利於游泳,還能拍擊水面發出警告;河狸也是真的會被自己啃倒的樹壓扁,這並非偶發事件,而是頻仍的工安意外。而由於門齒會不斷變長,牠們藉由伐木啃樹皮磨牙,同時把枝幹拖回家當建材。不過,當河狸決定放倒一棵樹,牠只會沿著樹周圍啃咬、直到樹倒下為止,在緩慢施工的同時,河狸腦中顯然並沒有也無法精準計算樹倒下的方向,也因此會不幸地被壓成河狸肉餅。
一個河狸家族由一對伴侶及其子女們組成,已長大但未離家的河狸會跟著父母學習建築技巧,也會協助照顧弟妹,直到性成熟後離開老家尋找伴侶,並開拓新的領土和建造巢穴。每個河狸家族都有其領域,並會各自用肛門腺做記號來識別彼此。經研究發現,河狸能透過記號辨認出已歸屬不同巢但彼此有血緣的個體,如果鄰近巢穴住的是親戚,相處起來會比毫無血緣的河狸來得更和平。
河狸巢穴有諸多優點,包括在冬季能禦寒、囤食物,最重要的是防天敵。由樹枝、岩石、泥土等天然材料建造的巢穴出入口在水面之下,為了避免旱季水位過低導致入口暴露,河狸除了巢穴本體外會再築一系列水壩,適時調整水位高低,也因而在河流周圍形成連串小型濕地。河狸家園還有固氮、防洪、分解有害物質等——並非河狸本意但對整個生態系有益的功能,啃倒樹木也有助於森林更新,河狸棲地周圍的許多生物皆因此受惠,增加了當地生物多樣性。
然而,河狸的工作成果對人類而言不全然是優點,牠也可能造成道路被淹沒帶來損失、公園造景植物被當建材放倒等後果。華盛頓特區每年重要的國家櫻花節,就曾遭遇極其重要且具歷史意義的十幾棵櫻花樹被河狸當建材啃爆沒得救的尷尬場面。即使拆掉河狸蓋的水壩,只要河狸家族安然無恙,牠們就能在短短幾天內便把水壩重新蓋好,效率高得令人類汗顏。在臨近人類的棲地,由於把河狸家族全員捕捉重新安置的成本過高,許多地區允許射殺河狸,杜絕後患。
在什麼動物都大上幾號的史前時代,曾有幾種光一顆門牙就15公分大,身長達2米的巨型河狸。而目前僅餘兩種,其一就是大家熟知的北美河狸,另一種則是一度瀕臨滅絕邊緣的歐亞河狸,至今分布範圍仍非常破碎。這些害羞又只啃樹皮的大老鼠為什麼遭到大量捕捉呢?因為河狸毛皮具經濟價值,肛門附近腺體據稱有療效可用在壯陽和墮胎,不只會添加在香水中,稀釋後還可以當食品添加物,在人工香精出現前一度是香草口味的替代來源,讓人不禁想問,首位嘗試這麼多古怪用處的人類到底有什麼毛病。
河狸在歐亞數量銳減,因此歐洲人來到北美洲後看到滿地滿溪流的河狸超級興奮,便繼續幹在歐洲對河狸做的那些事,美歐間的河狸毛皮貿易隨之蓬勃發展,不意外地導致北美河狸數量銳減。即使在20世紀後有所節制並開始施行保育,某些地區的河狸數量也回升到讓人類頭痛,但仍不到歐洲人踏上美洲前的十分之一。河狸對一地的生態而言是關鍵物種,同時也是生態系統工程師(Ecosystem enginee)中的佼佼者,但綜觀人類出現後至今的歷史,看來人類才是首屈一指的生態系統工程師——不過是專做爛工程還每次都拿到標案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