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地方創生元年來了?
簡單回溯其脈絡,「地方創生」其實是日本政府在近幾年,面對社會環境急遽變遷下,所產生之高齡化、少子化及地方過疏化問題,所嘗試提出的一種總體性概念方針,當然該名詞被提出並創造,與 2014 年由一位東大講座學者所提出的「地方消滅論」有絕對關連。當時在書中預告,到 2040 年,日本將會有超過 896 個地方自治體面臨消失的命運。隨著這樣的論述廣被日本社會所重視,直接促使安倍內閣成立「城鎮、人、工作創生本部」,透過訂定專法以整合相關事務,並宣示 2015 年為日本「地方創生元年」來展現面對問題、力求翻轉的決心。
到底「地方創生」是什麼意思?老實說,雖同屬於漢字文化圈,但許多和製漢字依舊需要被翻譯,否則在概念尚未被完全理解之前,將會淪於不同領域人士,以各自的想像、認知進行表述。
如果問社區總體營造界朋友,他們會說:這就是我們過去做了二十年的事情啊!根本就是換湯不換藥,前一波我們早已用社造讓台灣長出很多特色社區,遍地開花的社區發展協會、三不五十的交流見學,讓退休的長輩找到寄託,雖然產業化過程總是有點差強人意,但沒關係,看來就屬我們最靠近,可立刻轉進。
如果問從農人士,尤其近年返鄉的熱血新農們,他們會說:關於這件事情,我們在農村早就感覺到了,老農也好、新農也罷,農業結構才不是你們這些顧問在外頭嚷嚷,從台北看台灣就能解決的事情,裡面盤根錯節的狀況一點都不簡單,現在說要「創生」,讓地方繁榮,建議先去找個地方耕田,好好瞭解農業再來說吧。
如果問地方特色產業的朋友,他們會說:這不就是是一鄉一特色,特色商圈的加強版,過去我們已經花很大的力氣與補助金來協助地方,讓他們能從販賣,進入到做生意且具備品牌思維,他們的產品力已經不如以往,包裝更美了,品牌更獨特了,甚至還每年帶他們去參展,現在要說地方創生?看來我們算先行者。
如果問純粹在地方做生意的人,他們會說:什麼地方創生?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觀光客有來最重要,不用去創什麼新名詞,對我們本地出生的在地人來說,愛鄉、愛土還需要說嗎?理念不能當飯吃,能賺錢營生才是王道;說創生,不如實際一點,談談如何拚經濟,如何讓陸客來,回到遊覽車塞爆、貨架被一掃而空的榮景,那會最有感。
如果你問地方觀光餐旅宿從業者,他們會說:其實地方創生,他們一直是實踐者,雇用當地的員工、購買當地的食材、建議旅客私房小旅行,偶爾又會加碼,貼心提供風土小料理,把自己視為地方內容發動機一般用心經營。但政府對於 Airbnb 的態度是如此不友善,讓規模小、彈性又創新的他們根本難以生存下去,講什麼口號似乎也沒用。
如果問關注社會創新或早已投入心力在地區的年輕夥伴們,他們會說:創生感覺就是協助地方來解決存在已經的問題,而這樣的方式與路徑一點都不陌生,因此如何透過田野蹲點深入瞭解地方,從中檢視地方的痛點,之後再透過創新的作法,加注年輕人的熱情,從實踐中做造改變,創生的提出,將會讓有志之士更為勇敢。
如果問產業顧問,他們會說:創生的關鍵在於發現真正問題、洞察潛在需求,並能協助找到具永續性的商業模式。但我們已經很有經驗,並發展一套完整的工具手法,可以教你們怎麼做,甚至可以從策略、戰略甚至往前到計畫申請,只要你們想改變,我們可以來合作共創雙贏。創生一點都不新,只是實踐地點從城市換到地方而已。
以上嘗試從七個不同的創意利害關係人的角度來窺看創生,可以發現,從不同的位置與立場,看到的就是不同的面相內涵,但這樣有解開我們心中的謎團嗎?所以到底什麼是「地方創生」?
回到日本,當初概念會被提出,核心問題就是地方人口急遽減少、產業空洞化,造就區域發展不均。因此,所謂「地方」指的是每年會磁吸超過十萬人以上的、東京之外的區域,嚴格一點說,指的就是三大都會圈外的地方,期盼透過政策把人疏散到日本其他區域,均勻的人口分布將會利於國家長遠發展。
以上是日本對於「地方」的定義,而台灣呢?相對於日本遼闊的國土,面積等同於九州大小的台灣,要如法炮製日本,把地方視為台北之外,或是大台北之外的地方嗎?我個人的見解是或許應採取不同於日本的認定法,可以把「地方」的概念設定為區域發展稍嫌延遲,但充滿希望之地。如此詮釋將會更適合台灣本地的狀態,也會免於日本因地方創生相關政策推行,已經出現東京與地方區域對立的情況。更精準並賦予彈性的定義,絕對有助於未來政策的推行。
其次,以地方創生的英文「Regional Revitalization」來看,其代表著復興、振興的意味,但如果再回到日本內閣府提出這個概念的脈絡,「創生」比較精準的解釋,其實應會是創新(Innovation),也就是説當社會整體狀態已十分危急時,人們不禁反思,是不是過去數十年採行的模式已經緩不濟急,能否透過破壞式創新的思維及手法翻轉這個看似不可逆的狀態?這是目前對於「創生」較為精準的詮釋。
在釐清「地方創生」的定義後的下一課題,是當國家或地區面臨這樣的生存危機,是否應從不同領域、運用不同的方法來集體展開創生行動,而不是循著過往社造、商業或都市規劃的發展路徑。
回到日本的整體發展脈絡,2014 年的「地方消滅論」的確是促使創生浮上檯面的關鍵,但其實在此之前,已經有一個大事件埋下了引爆的種子,那就是 2011 年 3 月 11 日的東日本大地震。如果大家還有印象,大地震當晚,整個東京陷入癱瘓狀態,許多剛結束工作的上班族,為了返鄉必須徒步數小時,而後的核災更是讓居住在首都圈的年輕世代身心遭受很大震撼。災難的發生讓許多人不禁反思,人要過著怎麼樣的生活?是不是有在城市工作居住外的另一個可能?
如今,當我們要起而展開地方創生行動,如何能創造地方的工作機會、讓住民所得提升,絕對是發展的關鍵。唯有如此,移住才能成為一種可能,但這絕對是一種外顯的指標,當人居住到地方,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人與自然間的融合感,這樣的關係絕不同於過往居住在城市的狀態;因此文化的保存、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與自然的保育等,都將會是追求單純經濟之外的重要指標。畢竟讓「地方能永續存在發展」,才是地方創生的核心。
我相信一位地方創生的實踐者,應將具備以下的特質——對文化社會議題保有關注,具備商模與創新能力,不只追求營生更要保存永續;具活化思維、全球視野、在地關懷;擁有事業心、熱情與實踐力……當然與地方有關的事物,不應閉鎖,而是該邀請更多人共同參與,讓異質性及多樣性賦予前進之路更多元的能量。因此,無論在城市蹲點或在地方實踐不應該是一個人,而應以自己為核心向外創造連結,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戰友,共同實踐、迎接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