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候鳥又似歸燕: 盤旋中央山脈二十八日 松雲谷-丹大西溪

台灣心臟地帶的錐錐谷、嘆息灣、松雲谷、童話世界、九華巨瀑、丹大/巒大溪準襲奪點……這些地方是台灣各山域中,我最嚮往的夢土


(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那天在盆駒山頂收了久違的訊號,看著叮叮咚咚一條條跳出來的臉書訊息,有種超現實感。過了兩週沓無人煙的日子,都快遺忘平地生活的樣貌了。隨著在山中的日子漸長,有種自己就生活其中的感覺;每個踏入山中的步履,就像歸巢的飛燕拍動的雙翅。但看著臉書的更新、聽著女友的聲音,那些日常很快就咻一下拉了回來,並未遠去。然後就覺得,畢竟還是一隻候鳥啊,隨著季節隨著風,飄遊在兩個世界之間。

林間錯落著尚未褪盡的秋紅。(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來自義大利,有登山之神之稱的梅斯納(Reinhold Messner)在一個訪談中曾提到:「登山的目的之一,就是回家。」這個命題背後的預設很有趣:山上跟家中是兩組對立概念。這或許反映著西方世界在那個年代看待自然的態度。

按下手機的飛航模式,路繼續延伸,朝盆駒山的西北稜下切。今天結束時,我們將從海拔三千多的寒帶,陡降到 1,500 公尺的溫帶。林相意想不到的親切,沿途主要的植被是二葉松,滿滿的松針地毯襯著適中的坡度,中午時分就帶著我們下抵 1,940 公尺稜脈漸緩處。地圖上,這裡標著「波窟拉瓦社」,宣告我們正式進入布農族郡社群的活動領域。

波窟拉瓦社遺址(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祖靈之域

布農族共有卓、卡、郡、巒、丹五大社群(註),分布於濁水溪上游的卡社溪、郡大溪、巒大溪、丹大溪流域。根據耆老口傳,他們更早時由平地遷居至此;在我們知道的歷史時光中,他們一直都屬於山。

台灣原住民族中,布農族因世居中央山脈一帶,經常進入深山狩獵,好多代傳下來的山林生活智慧、狩獵文化等保存的較為完整,讓他們上山就像回家一般自在,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朋友。就算在歷史的洪流中,布農族各社都被日本與國民政府強迫遷至淺山與平地,但如今跟著布農們上山,依舊能夠立刻感受到他們在本質上與我們截然不同。那種在野地的自信、自在,一切活動好像都出自本能般自然。舉個例,在沒有路徑的山中,我們得依靠地圖、指北針,或 GPS 等電子設備,不斷確認我們的位置,才能判斷接下來該如何前進。可是布農們不用這些,他們有種神祕的「山感」,就是知道自己在哪。走過一次的地方,他們能夠看著這顆石頭那棵樹,一眼辨認出來;儘管在我看來,這片森林到處都長得很相似。感覺,山透露給祂的子民,比我們多十倍的訊息。

在此,我們卸下背包,準備探索這趟旅程第一個人類聚落遺跡。一左一右,我與立人分頭往稜線兩側的山腰探去。半小時,途經一個又一個看來曾有房屋遺跡的平台,嚇走了一隻頂著大角的大公鹿後,我們在上方大約 100 公尺處會合,沒有收穫。山林就是山林,風吹樹梢。

「難不成地圖標錯了,部落遺跡在更下面?」我們都有點疑惑。

這時從底下慢慢晃悠上來的秋豪視線看向我們腳下:「你們下面這個好像是石板屋耶!」

「靠!真假!」沿著稜線又慢慢往下走回我們放背包的平台,這才發現,剛剛來時路的兩側坡面,其實就已分布著好幾幢石板屋的遺跡;就連我的背包都是靠在一個人造的駁坎上,發現時不禁啞然一笑。

這裡的地勢雖然略緩,但還不是適宜人居的平地,因此石板屋的規模都不大,且是以背向山坡的方式,以山坡為基礎壘出駁坎後,再從兩側伸出ㄇ字型的石牆。我們斜倚在靠著石牆的背包上,遙想著不足百年前,此地或許還人來人往、石板屋緩緩飄出炊煙,真真切切的生活在如今的荒遠深山中,耕種、採集、狩獵。這種雖遠猶近的歷史感讓人不禁有種滄海桑田的感慨。不過百年,如今一年又有多少人踏足此地?

今天的預劃是下到溪邊後,跨過哈伊拉羅溪,到對岸的郡社群最大社:無雙社過夜。但太隨興的我們,事前根本沒看這段的登山資訊,結果找不到下溪的路,被困在稜線尾巴進退兩難。幸好在一個平台找到一間石板屋遺址,依著它,搭起今夜的營帳。是夜,烤著火,秋豪喃喃有詞:「世居於此的祖靈啊,抱歉打擾您們的安眠,也感謝您們的庇護。我們是愛山的旅人,會好好愛護這片您們世居的土地。今日無酒無肉不成敬意,還請包涵,只願你們感受到我們愛山的心,與誠摯的謝意……」

無雙社遺址一景。(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山刀、柴火、骨骸。(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你們三個自己在山裡談戀愛算了!」

當然找不到路只是一時,隔天一早就解決了。由此,我們重新回到明顯的傳統路徑,自西側的深邃谷壑,重新爬回中央山脈。四天後,我們從東郡大山頂向北,再度離開傳統路徑,繼續探索下一個未知的區域。

是日午間,到了藏在東郡大山北方支稜上的郡北池。又是一個寬廣的短草皮平台,起伏的地勢將草坪隔成好幾個區域,景色各有春秋;中央最大凹陷處一漥琥珀色水池,倒映著後方松林的樹梢與湛藍的天。在前幾個祕境的洗禮後,那種看到美景的澎湃悸動已淡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寧靜的安享。一如既往安頓好營地,我們三人就各自散開,慢慢散步,無聲地品嚐這個下午。日暮時分,一對對在頭燈下泛綠的雙眼自四周緩緩接近,不時發出「嗶!」長聲鹿鳴,彷彿抗議著不速之客打擾牠們夜遊。夜央,步出帳篷已無需點起頭燈;月近滿,昭示著自然又一個循環。上個滿月時,我們還在瑞穗林道,想著再一個虧盈,就是返家之時。鹿群分散漫步在月色星影下吃草,不再朝這張望,似乎接納了我們突兀的存在。

月近滿,昭示著自然又一個循環。(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翌日從郡北池出發。向北不遠,又是一個小祕境:松雲谷。原本想說這個地方離郡北池太近了,看照片貌似也沒什特殊之處,應該跳過就好。沒想到走著走著,透過林間些許空隙,隱約可見一片如絨緞般淺淺的亮綠色草皮,中央鑲嵌著一方祖母綠色的澄澈池塘。驚疑不定的我們甫從林間走出,互看一眼,然後就丟背包決定紮營了。離出發不過 45 分鐘。

松雲谷─甫出發45分鐘,我們就紮下營來。(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松雲谷─如絨緞般淺淺的亮綠色草皮,中央鑲嵌著一方祖母綠色的澄澈池塘。(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松雲谷─偶爾風靜,眼前那方綠水如明鏡般倒映著這片光景。(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有在爬山的應該都會覺得這個決定太荒誕了,哪有這麼隨興的道理?可是實際置身在那,躺在軟如地毯的草皮,聽著掠過耳際的松濤;偶爾風靜,眼前那方綠水如明鏡般倒映著這片光景。這塊袖珍谷地的美感,頓時讓一切沒了道理。

據說,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二十一天。隨著天數的累積,我們內心好像起了某些化學變化。還記得,剛開始那幾天,我們無時無刻計算著:上山幾天了?還剩幾天要走?現在,討論起行程,往往想不起今夕是何夕。甚至,心中關於「行程」的概念也愈來愈淡。實際上,現在離預定行程遲了四天。但我們一點也不在意,好像還有無盡的歲月供我們揮霍一般。

天光蒸散了日芒下浮起的薄霧,秋豪用衛星電話跟負責留守的女友回報,但這回報實在有點不倫不類。

「對,我們紮營了。對,剛剛 6 點 45 分左右吧,這邊太漂亮了,只好……」

「真的沒事,我們很平安……」

「不是啦,我們會按照預定時間下山……」

「呃……」秋豪一副剛被掛電話的表情轉頭。

「她說,你們三個自己留在山裡談戀愛算了。」

襲奪點

襲奪點崩壁另一端,腳下一瀉千里、亂石崩雲,丹大西溪在遙遠的下方潺潺著。(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到了這地步,真有種在此終老算了的荒謬念頭飄過腦際。但再次從睡夢中張眼,路還是得繼續。

松雲谷後,繼續沿稜線朝北下行,直抵巒大溪畔。海拔 2,200 公尺處,是偌大台灣山林裡十分罕有的地理景觀:河川襲奪點。在此,巒大溪一個彎拐過一面崩壁下,自溪底上攀二十公尺,就是崩壁頂;另一端,腳下一瀉千里、亂石崩雲,丹大西溪在遙遠的下方潺潺著。這二十公尺的距離,就是巒大溪的最後防線。只要丹大西溪的向源侵蝕作用突破這最後的障蔽,巒大溪的水就會被丹大溪「搶走」,成為它的諸多源頭之一。但這二十公尺,可能就是數百年。

晦暗的雲層在下午湧過頭頂,不知是我們的腳步,還是噠噠的雨滴擾亂了這兒長久的靜謐,一群水鹿慌亂奔進下游的密林,裡頭還夾雜著一窩四隻小山豬,哄哄叫著、在鹿們雜亂的蹄下轉悠,豬媽媽有點慍怒的隨後跟著。這個海拔的樹林,比起三千公尺以上,充滿更豐富的生機。針葉闊葉林混生,樹枝上覆著蔓生的翠綠松蘿;林間錯落著尚未褪盡的秋紅;滿地的動物排遺之外,各式蟲虫四處爬行。溪畔林間唯一一塊平坦空地,原本我們預期會在其中找到前人的紮營痕跡,比如一堆焦黑的炭火,但絲毫未見。十多年前,襲奪點還曾是渴望證明自己能力的大學登山社學生們,爭相朝拜的聖堂。但這些年,卻鮮少紀錄顯示人類的造訪,原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回這片土地。

不知是我們的腳步,還是噠噠的雨滴擾亂了這兒長久的靜謐。(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會知道巒大/丹大西溪襲奪點,要拜一本書所賜。三十餘年前,許多如今社會的中流砥柱,還是在台大校園中揮灑青春的毛頭小子。當年的台大山社可說是台灣荒遠地帶系統勘查的先驅。他們花費數年,十餘支隊伍,一再來到丹大山域這塊台灣最偏遠的荒野,用腳步、用雙眼、用筆,揭開這片土地的面紗,呈現世人眼前。這一系列勘查的成果,匯集在《丹大札記》,讓一代代人跟著嚮往、追尋。因為這本書,「丹大」就是那個年代年輕學子心中的夢土;而襲奪點,就是這片夢土其中一顆明星。

九華瀑布

通向夢土的巨門─九華瀑布。(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翻開《丹大札記》的扉頁,進入各種精采探險之前,雙眼必定會先被封面吸引。那是一面崢嶸的裸岩峭壁,一條銀絲自正中央倒懸而下,落入照片外的虛空中。峭壁並非全然垂直的一洩到底,其中一層層小台階,將整段瀑布切分為七節,賦予了這肅殺地景另一種柔美之態。

這就是九華瀑布,通向夢土的巨門,切分了丹大西溪上下游的兩個世界。

九華瀑頂的上游,東側就是九華山與紅崖谷的平緩草原,繼續上溯至接近溪源處,那段兩三公里長的綿綿曲流沖積出的寬廣草谷,有著「童話世界」的美稱。也是此行的最後目地。

在襲奪點靡爛一日,撿了快一打鹿角後,我們沿著丹大西溪西岸的稜脈爬升。自抵達襲奪點開始,就籠罩在頭頂的厚厚雲層猶未散去。根據留守提供的氣象資訊,這是一波影響長達一週的東北季風;吹得空氣中充滿蕭索,一派隆冬氣象。

近 2,800 公尺處,是一片崩塌地。在《丹大札記》中,這裡稱為世紀觀景台,就是拍下後來成為封面的那張九華瀑布的地點。可惜一片濃霧,再好的視野都成為一片白濛濛布景。我們在 2,900 公尺過後轉向南方,斜斜下至丹大西溪上游,放下背包後,冒著絲絲細雨,朝下游的九華瀑頂走去。

冬溯

冬季是台灣溪流的枯水期,一般登山隊為了避開溯行深水的風險,往往選在此時挑戰經過溪谷的路線。理論上,此時的丹大西溪上游,應該只是一道深不及膝的淺淺流水。可在我們抵達溪邊的那刻就發現:今年冬季的水量特別洶湧。

冬溯。(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朝九華瀑頂前進的途中,一池除了泳渡別無他法的深潭擋住了去路。那深邃的墨藍色水潭,好似在宣告著「禁止進入」。我們也是很看得開,想說總得留點遺憾,下次才有動力再來。反正以今天的天氣,就算站在九華瀑頂,雙眼所見,應該還是那片白濛布景。

轉身上溯。原本的計畫是,沿著溪谷走到主要的支流分岔處,取東側支流上到九華山南麓的草坡區,接著向南前進至童話世界。如意算盤打得響,但現實在大約三百公尺後,就將計畫打得粉碎:溪流的兩岸是光滑的石壁,毫無踏足之處。抬頭四面張望,只希望也許有條繞過石壁的破綻,能讓我們繼續前進。

當然這一切都是幻想,通過眼前障礙的唯一方法,就是涉水而過。

客官們可別忘了,這是十二月中旬,海拔近三千公尺處的高山溪;外加肆虐的東北季風弄得溪谷中陰雨綿綿,水裡的體感溫度該有零度吧。不知道腦中哪根筋沒轉過來,回過神後我已跟著秋豪脫到剩條內褲,在冷冽刺骨的水流中逆流而上。

有在溯溪的應該都會覺得這個行為太荒誕了,不過眼下也沒別的方法,我們只能自慰式的催眠自己:過了這個深潭,前方就一片坦途了。

當然,幾十公尺後,現實就用一記正拳再度擊碎妄想:又一個深潭。可是第一個都過去了,第二個能不過嗎?總之就這樣涉了四五段及腰深的水域後,溪畔再度有了可供步行的沙州。儘管抖得跟篩糠一樣,我們依舊興奮;在 GPS 上,離上切至稜線的那條支流只剩不到三百公尺。但是片刻後,這條溪谷就像捉弄我們似的,轉過一個彎,那景象讓人怔在當地:一個 4 到 5 公尺的滑瀑,上方是一段收窄的峽谷。出口,不明。

這就不是匹夫之勇能度過的地形了,就算是專業的技術溯溪團隊,應該也要掏出繩索,更遑論我們?

時間,下午四點,再猶豫就要連睡覺的地方都沒了。只好轉身再面對一次來時那四五個透著寒氣的深潭。等回到最近一片平坦沙洲紮下帳篷時,三人臉上已不剩一點血色,邊哆嗦邊罵著好冷。

(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此路不通,但沒啥大礙。對於有探勘能力的登山者,沒有到不了的地方,有的只是如何到達。很快我們就擬了一個備案:既然溪谷走不通,就回頭繼續走稜線吧。

天光乍現時,我們已經回到昨日 2,900 公尺處的分岔點。天氣稍好,雖然雲層仍厚,但昨日覆蓋整個空間的白霧已然消退,在一個崖邊,我們看到了九華瀑的真面目。

未知之途

拿著相機狂拍時,秋豪在視野的左下角,發現一條支稜向下直抵九華瀑底,然後喃喃唸了句:「這條稜線不知道有沒有人走過,看起來滿可行的,下次來走走看好了。」我沒經過大腦的隨口回了句垃圾話:「下次再來?不如待會走走看好了。」秋豪一聽怔住了,轉頭用一種既認真又古怪的表情看著我:「欸!好像可以耶!」

花了五分鐘,我們仔細計算了一下擅自變更行程的後果:原本的 32 天變成 28 天,原先從花蓮下山變成從南投。優勢:不用回到三千公尺面對接下來的東北季風;劣勢:這條路對我們來說完全未知,只能靠著走一步算一步的臨機應變。但人心真的很怪,也許是補償在「山水山水山」走法時,沒能戰勝自己的怯懦吧,現在的我們反而更想故意將自己拋入某種未知的處境。

背起背包,我們沿前日的路徑下行一段後,在一個稜脈分岔點往東拐去。

有一句登山界的俗諺是這樣說的:「你的身體,無法到達你的心到不了的地方。」心理層面,永遠是登山運動一塊無法忽視的關鍵。比起兩週前,面對「山水山水山」的不安感,這天的我們,內心是完全篤定的。雖然每踏出一步後將遇見的事物依舊未知,但當內心安定下來後,其實也不過如此。山依然是山,不會有什麼異次元怪獸出來吃人,當內心能夠不被對未知的恐懼掌握,人就更能客觀的看清眼前的情勢。

稜不是那麼好下,但也不是毫無破綻。小心的選擇突破點,繞過幾處看似死路的斷稜,一邊不時確認自己沒有偏離路線。三個多小時後,踏上溪底的鵝卵石灘,望著滾滾北流的丹大西溪,才恍然意識到:我們下來了。

丹大西溪下游途中,歸家路上的小障礙。(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丹大西溪下游的寬大溪床。(圖/張元植、黃秋豪、賴立人)

一路沿著寬達數百公尺的溪谷,順著水勢時左時右,偶爾遇見峽谷瀑布,就回到山徑高遶過去。這段原本不在意料中的旅程持續了兩天。原先遠處山腹上的丹大林道,以及其上矗立著的一根根電塔,隨著腳步逐漸接近,在視野中也逐漸清晰。那是回家的路。

註:布農族原有六大社群,其中蘭社群(taku-Pulan),原居住於玉山,後遷至荖濃溪岸及楠梓仙溪東岸居住。傳說因染上了天花,人口驟然減少,而歸化於鄰近的鄒族部落。現戶籍資料已經融入鄒族。(資料來源:台灣原住民數位博物館)

後記:

這趟二十八天的山旅,可說是登山十餘年來的心願,與心境轉折的一趟濃縮與總結。當在山上待過那種長到忘記了歲月的時間,人的心理會有些微妙的變化。山與荒野不再是讓我們「進入」與「離去」的,帶有異化感的場域;對我來說,變得更像是隻候鳥,時間到了,就南飛北往,回到彼時該去的那個家,度過四季中某些片段。

記得被問過好幾次一個問題:「如何調適山上與山下的生活?」很難去解釋,這其實不是個問題。因為對我來說這都是生活的樣態,就像你不會問「如何調適飯前與飯後的生活」那樣。

當然,對我這個年齡的人來說,找到生活的平靜決不會是首要追求。踏入山中,我們總想要點刺激的。這種動機叫做探險。但在探險這個詞彙被大肆濫用的今日,要如何界定這個概念?

簡短說,我認為必須包含兩個要素:未知、風險。

未知可以來自外在,比如一條完全沒有資訊的路線;亦或自身,比如將要採取的動作不確定是否在能力範圍。風險就很明確:身體的傷害、生命的失去。因為風險,我們在面對未知時,總得思量再思量,往往鼓起勇氣又退卻。惟有超越內心滋長的恐懼,理性評估風險後,依舊選擇往前。這才是我心中對探險的定義。

Previous ArticleNext Artic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