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北極。退出巴黎氣候協定的決定應當受到譴責,但我們不能放棄希望
站在永凍土裸露的邊緣面前時,從遠處就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
它散發出的那種寒冷,會讓你的每個感官都顫慄。凍結的土壤年復一年地永遠為冰所束縛,裡面堆滿了長毛猛瑪象和古老蕨類的屍骸。它們無法在如此低溫下分解,因此可以永久保存下來——直到更溫暖的空氣解凍其遺體,並釋放數百年來籠罩著他們的寒冷。
2016 年夏天,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種獨特的寒冷。我和一組研究人員一起穿越北極歐洲,研究氣候變遷的影響。在駛離芬蘭邊境數小時後的俄羅斯境內,我們停下來首度踏上苔原。在我們腳下的地面柔軟但堅實,覆滿地面的苔蘚和野花一直延伸到遠方,直到被光滑高聳、正在融化的永凍土牆硬生生打斷。
當我們站在裸露的泥濘土地面前時,從土中散逸而出的寒冷令人恐懼。
北半球的永凍土占據了 2,330 萬平方公里。這堅實的地面,以及所有存於其中的有機物質,是地球上最大的溫室氣體存庫之一。在凍結狀態下,它對 400 萬北極居民、或地球上 78 億人口的威脅不大。但由於氣溫升高,永凍土正在解凍,使這一整顆星球處於險境。
當有機物質開始分解,永凍土融化會破壞主要基礎設施的穩定性,排出有害人體健康的汞含量,並釋放數十億公噸的碳。那年夏天,我們在塌陷的地景和凹凸不平的道路上,見證了俄羅斯遭受的小規模破壞。當時預計,在本世紀將會出現更大、更戲劇性的變化。
四年後,這些變化發生得比科學家預測的更快。北極永凍土中,滿載碳的寒冷正流竄到地球大氣層中,而我們還沒有為這些後果做好準備。
今年 6 月,俄羅斯北極圈內一處達到華氏 100.4 度(約攝氏 38 度),這是北極地區自 1885 年開始記錄氣溫以來的最高溫。高溫震驚了科學家,但在氣候變遷的世界中,這並非一個獨特或異常的事件。北極的升溫速度幾乎是全球平均速度的三倍,而 6 月的單日高點僅是長達一個月的熱浪中的一部分。無情的高溫融化了海冰,使得傳統維生方式對技藝嫻熟的原住民獵人而言,變得十分危險;引發了代價高昂的野火,有些甚至洶湧到可以從一個夏天延燒到下一個夏天;更加速了永凍土的融化,導致道路彎曲,並使整個社群流離失所。
看著 2020 年的炎熱殘害北極,我回想起我們在 2016 年看著永凍土融化時所經歷的恐懼,但我也記得自己曾滿懷希望。
在我們的遠征開始的幾週前,已有 174 個國家在開放簽署的首日,便簽了巴黎氣候協定。歐巴馬(Barack Obama)和習近平發表了聯合聲明,展現全球兩個最大溫室氣體排放國的氣候承諾。似乎每個世界領導人都終於致力為氣候變遷採取行動。我和同事們在整趟北極之旅期間,都討論著要將全球暖化限制在攝氏 1.5 度以內(巴黎協定的目標)的重重困難,但是,隨著巴黎協定的推動,我們一致認為仍有機會遏制氣候災難。
與四年前相比,如今要重拾希望要困難得多,但並非不可能。
北極的天空被野火濃煙燻黑,而夏天甚至才過了一半。川普政府已推翻 100 項環境法規,而 2020 年 11 月正式退出巴黎協定的大限也將至。
情勢看來絕望,但我們並非孤立無援。
每個人都可以運用自己的能力、聲音、專業來應對氣候變遷。最終,為氣候採取行動並不是由巴黎協定推動的——而是人民的力量。從總統到抗議者,我們每個人在對抗氣候危機的肆虐中都可以發揮作用。
氣候變遷勢不可擋。北極的冰將會消融,大片凍土將會解凍。氣候變遷已經造成了生命嚴重損失,破壞了不可替代的文化遺產,並淹沒了我們珍愛的地方。每讓這世界再變暖一度,我們就損失更多。但是,藉由要求政府採取行動、要求我們自己採取行動,今天就可以努力去避免最嚴重的破壞,也去學會適應那些我們再也無法避免的影響。
隨著北極燃燒,我們無法承受任何人的氣候沉默。不作為的代價,實在太過高昂。
維多莉亞・赫爾曼(Victoria Herrmann)博士為北極研究中心所長與執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