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傑.波赫士.多.瓦勒在亞馬遜為 garimpeiros——非法金礦礦工——空運物資發了一筆財。但也在空難中喪失了三位兄弟
在空難中失去一位兄弟人們大概視為不幸;失去兩位的話則是悲劇;但如果是三位兄弟分別在不同空難中喪生,那就透露了要在巴西亞馬遜擔任西荒叢林的飛行員到底是多麽瘋狂危險的職業。
克林傑.波赫士.多.瓦勒(Clinger Borges do Valé)是家族裡的生還者,他們家很可能是全世界最不幸的飛行員家族——不過他自己倒是個幸運兒,他墜機11次,有一次座艙起火還死了兩名乘客。
「我是全世界最走運的飛行員。任何人這樣搞早就死了。」瓦勒憂鬱地笑笑,他和妻子、兒子和侄子在晚上共飲啤酒,他們人在伊泰土巴鎮(Itaituba),這裡是林子深處非法礦工社群的重鎮。
為礦工們提供空運補給服務是門有利可圖又高風險的生意。拉丁美洲不受管控的黃金開採行業據報比運毒賺來更多出口收入,但環境與人命同樣付出高昂代價。
在巴西的亞馬遜盆地,非法礦工——人稱 garimpeiros——是伐林、原住民村落的攻擊事件和河川汞污染的禍首之一。
已然退休的瓦勒——就像其他數千位叢林飛行員——在偏遠、顛簸、半掩的簡易機場飛了超過40年,載著garimpeiros和妓女,送出種種用品再載著黃金回航。
飛機的維護很糟,燃料經常短缺。有些跑道還不過300公尺長。導航——早期連GPS都沒有——也是個難關,尤其在燃林的季節,熱帶豪雨有時候還大得能打下飛機。
傷亡率非常高。「我已經算不出多少朋友死於飛安意外。這裡無疑是開飛機最危險的地方了。」瓦勒說
但是他和全部六個兄弟都成了飛行員。「在伊泰土巴,如果不是當飛行員就是當garimpeiro。」他回憶道。考量到礦工嚇人的謀殺率和渺茫的致富前景:「也是沒什麼選擇可言。」他說。
他的長兄克勞迪索(Claudiso)是全家第一個死去的人,他的飛機在差不多40年前墜入叢林。10年後,另一位兄弟威勒米斯(Willemis)遇害——外加五名乘客——他的飛機從伊泰土巴起飛沒多久就引擎失靈,栽上一棵栗子樹。
最近一起意外發生在去年12月,他的弟弟威爾頓(Wilton)飛了三小時後在叢林墜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瓦勒說。
這裡的墜機鮮少上新聞。伊泰土巴沒有自己的報紙。比較大型的媒體很少觸及這支亞馬遜社群。政府好幾年來不斷——至少就理論而言——試圖整治garimpeiros。除此之外,飛行意外在世界這一角可說是稀鬆平常。
伊泰土巴鮮少登上地球上最危險的10大機場榜單,但最近幾十年來飛進飛出的乘客和飛行員死亡的可能性可比那些著名的死亡機場要高太多了。
在別的地方,這或許會令人十足關切。在伊泰土巴,這卻更像是個榮譽勛章。機場咖啡廳的牆上掛了一幅畫,描繪1980年代一架飛機追撞在另一架上頭的情景,當時這裡號稱是全巴西最繁忙的機場。當地人平淡地回憶,看著許多架塞斯納飛機和比奇飛機摔進塔帕若斯河(Tapajós)或者撞進樹林。
網路上有許多合輯影片,畫面裡頭掘金飛行員的飛機或滑或踉蹌,試圖降落在塵土飛揚的跑道上。在鎮上的博物館內,導覽人員雷吉娜.馬契多.狄奧利維拉(Regina Macedo D’Oliveira)鉅細靡遺地重述引擎失靈、燃料不足和導航出錯的種種故事。「我們有全世界最糟的飛安紀錄。」她證實道。
對有些人而言,飛行員和礦工是英勇的冒險家。對其他人而言,他們是利慾薰心的環境罪犯。
他們予人的驚嘆和憤怒的複雜情緒類似幫派份子或者毒販。勢力最強的garimpeiros使用直升機和機關槍掃蕩斗膽反抗他們侵略領土的對手和原住民團體。
不過真要說起來,說他們是重視黃金勝過森林的全球體系之副產品可能比較準確。
在過往最輝煌的日子裡,瓦勒彷彿《邁阿密風雲》裡頭的人物,買下蓋有泳池的屋子和能塞滿女人的遊艇。他貨款收的就是真金——有時候一次就是一公斤。那是段狂野的年代。
「我們以前開的派對滿桌都是毒品。」他出神地回想。「我每年會買三台新車,我們出門度假時會帶上好幾袋鈔票。不過現在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好日子已經結束了。」
這門掘金事業依然持續,但生意就跟著金價、新礦床的謠言和政府的打擊行動起起伏伏。伊泰土巴機場的交通狀況——如今已經翻新又升級,不過80%的營運還是靠著掘金產業——則是個指標。
「我們一天有30次航班。80年代那時候,我們有300或400次起降。以前非常多的時候,飛機都要在天空盤旋一陣子,才能等到著陸,其他的飛機則擠滿相鄰的空地。」機場職員安東尼奧.安德森(Antonio Anderson)說道。「現在清淡多了。我們去年只有兩起小意外。」
瓦勒因為健康因素不飛了。但他的家族下一代如今也坐上駕駛艙。他的兒子狄耶哥(Diego)和侄子克雷文森(Cleverson)都說恐怖的死亡率嚇不倒他們。
飛安標準稍微改善了一點,但依然有意外發生。幾年前,克雷文森準備著陸時,引擎突然故障。飛機撞進跑道盡頭的樹林並翻了過去。「簡直是大鬧一場。」他說。「然後就安靜下來,我大吼道:『我還沒死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