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view with Ana Palacios
妳走入紀實攝影的起點為何?
我畢業於新聞系,然後去洛杉磯專攻電影和攝影,那是我真正的夢想:參與大型電影製作。我將生命中的 17 年獻給了電影製作,那段時間非常令人興奮,我總是與很棒的人周旋在不同電影之間,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東西和我不太契合。
2010 年決定去印度,在那裡拍攝了聖安妮修女會在該國的發展合作計畫。在那趟旅程記錄下這些國際合作計畫後,我看到了照片在全世界傳播的強大力量,因此發現了攝影的力量及其帶動轉變的能力。那時我開始對電影業失去興趣,而對記錄社會問題的興趣與日俱增。
西班牙是一個肉類生產大國,而「庇護中心」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我會說動物庇護中心在全世界都是同類型的計畫。這些地方是鄉村的避風港,素食主義者居住在此,並全身心投入於拯救遭受虐待或被遺棄的動物。
素食主義者/動物權利運動家將這些動物從供應鏈中移除,並將牠們帶到山區的大型莊園,在那裡治療並保護牠們,為這些動物提供安全的居住場所和終生的關心和照料,直到牠們自然死亡。
可否談談《Wild Love》這個專題是如何開始的?你在拍攝前做了什麼準備?整個系列又花了多長時間呢?
隨著 COVID-19 大流行,我在非洲的所有工作都被取消。直到 2020 年 9 月,我受託記錄西班牙北部兩個動物庇護中心的日常生活,半年左右沒有工作的我選擇接下,這就是一切的起點。我不知道動物庇護中心是什麼,之前除了我的狗 Tiza,也沒有拍過任何動物。我研究了之前試圖解決這個問題的其他攝影師之作品,來瞭解我將要面對什麼。
我在這兩個庇護中心待了一個月,這是一次非常迷人的經歷,因為它改變了我看待世界的方式。我遇見那些非常瞭解山羊、馬或豬的人,他們傾注所有時間、愛心和精力來照顧有不幸遭遇的動物,與人類和非人類共同生活令我感到心靈富足。
請談談拍攝此系列的過程,拍攝時是怎麼和被攝動物或工作人員互動?
身為一名攝影記者和紀實攝影師,我的工作方式是在拍攝現場中隱形。我盡量不引起注意,並盡可能不參與或干預正在發生的事情。我基本上只是陪著不同員工和志工做他們的日常工作。我拍下他們餵食動物、處理傷口,以及如何清理動物睡覺的空間。
以更偏向紀實攝影的照片而言,我會重複相同的場景數週,以深入瞭解照片主角的生活和感受。但關於人像照的部分,我有搭布景讓他們擺姿勢。
你希望透過這個作品傳達什麼訊息給觀者?
透過這次經驗,我瞭解到動物 —— 所有動物,不僅僅是寵物 —— 都有個性,有時牠們想玩耍,有時牠們會悲傷、快樂、感到壓力或害怕,牠們不應該總被人類糟糕地對待。
就你所知,西班牙庇護中心之類的機構營運至今經歷了哪些難以突破的結構性障礙?這些庇護所接下來的計畫是什麼?
法律方面有些問題,因為庇護中心沒有得到法律承認,它們被認為是「超大農場」,必須遵守一些並不完全符合它們情況的規定。例如,動物必須遵循相同的獸醫衛生規程,就好像牠們會被當作人類的食物一樣。這毫無意義,因為那些動物永遠不會走向那個結局。這些庇護中心正在努力爭取符合其真正目標的具體立法,當然,他們也爭取立法根除任何虐待動物的活動,例如狩獵或利用動物的馬戲團。
你也是素食主義者嗎?當肉食與傳統文化,或是人際關係產生連結時,常讓人難以權衡要不要吃素,你會希望這些人至少可以抱持著什麼態度嗎?
在去庇護中心之前,我吃過肉,很少,但我確實吃了。然而,自從我住過這些地方,我對動物產生了如此深切的同情,以致於我無法再吃肉,因為我看見了我遇到的那些動物,我對牠們有感覺,這讓我強烈拒絕吃肉。
你大部分的作品關注在人權問題上,請問你的創作模式?包含關注的議題、習慣的展示方式、靈感的來源?
在處理這些議題時,我首要的考量是新聞性。在撰寫報導之前,有關該主題的研究、事實查核和大量的歷史查證必不可少,接下來必須加上清楚明確且尊重當事者的敘事。我對其定義與「解困新聞學」(solutions journalism)的主張非常一致。
至於選題,我對真實的話題很感興趣。媒體一般只關注時事,將被遺忘的事件留在暗處。數百萬人的人權受到嚴重侵犯,但現實仍被粉飾,並永遠不會出現在任何報紙的頭版。
我個人主張報導這些內容,並從事一種特定的新聞攝影,專注於人們看不見的事物。我試著透過一部引人深思且分析透徹的紀錄片,使「無名」(nameless)被看見並吸引主流觀眾。
我主要以報導的形式呈現作品,並在不同的媒體上發表。然後,如果我能夠深入瞭解並投入足夠的時間,它最終可能成為一個展覽,或是一本書。我的靈感則來自我遇到的人和他們的故事、他們的生活。
紀實攝影師經常需要共感拍攝對象,想請問你在每個計畫結束之後,會怎麼沉澱自己的心情?
每次從一趟旅程回來時,我的良心總是平靜的,因為我以愛、尊重和承諾來處理我記錄的每個主題,而道德和嚴謹則是我最重視的品質。
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基本前提。當我沉浸在這些社區中並面對不平等、不公平的情況和深沉的悲傷時,我將所有苦澀的原料轉化為變革的引擎。這些就是我需要的能量,來催化痛苦並將其轉化為責任,然後盡可能如實地呈現他們的故事。
在電影產業的工作經驗有影響你的攝影風格嗎?
在電影產業工作能學到故事結構(開頭、中間和結尾)的敘事關鍵。在管理拍攝計畫方面,組織、製作和說故事的能力與劇情片的前期製作、製作和後製非常相似。
回顧你的職涯,你在剛開始學習理解攝影的方式和現在有差別嗎?
我以同樣的方式理解攝影,它對改變世界來說是強而有力的工具。改變的是我的審美觀 —— 或者說我的個人風格 —— 以尋找不那麼明確但稍微更具暗示性的表達形式,儘管它仍限於新聞記錄的框架內。
你認為視覺文化具有多大的力量?
我相信圖像、照片、影片、紀錄片、劇情片……都是強大的工具,可以讓人瞭解和倡導各種議題,而不只是政治問題。它們是接觸普通大眾的完美工具,否則大眾永遠不會知道。這就是為什麼,為了讓所有人都能接觸世界問題,我認為視覺文化以及誠實和真實的新聞極為必要。
對想要從事紀實攝影的年輕攝影師,有沒有什麼建議?
我會告訴他們這份工作是瞭解世界的一種方式,也是改造和改善世界的工具。合乎道德和保持真誠一致會是你最好的盟友,以及達成這份工作的力量。我也建議保持耐心、創意和精力充沛,因為這會是一場長期抗戰。
你未來有哪些攝影計畫?
我有幾個主題非常不同的計畫,都與人權和土地問題有關,例如西班牙南部的再生農業,或者《國家地理雜誌》關於醫院患者娛樂活動的計畫。
最後,有什麼我們沒能提到,但你想要分享的事情呢?
我想感謝你們關注我的作品和這個鮮有人知的動物庇護中心計畫,除了提倡動物權利,他們也致力於保護自然和環境。
攝影師
Ana Palacios 安娜‧帕拉西奧斯
畢業於西班牙納瓦拉大學新聞系,隨後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專攻電影與攝影,曾擔任記者、電影製作協調員,並與雷利‧史考特等知名導演合作。現居於西班牙。
從 2010 年開始,她踏足紀實攝影,作品總關於非洲、亞洲和南美洲的國際發展合作項目。她的照片使許多非政府組織更瞭解兒童和婦女問題,包括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致力於解決饑餓問題的 Manos Unidas 與人道主義組織 Africa Directo。為了讓弱勢社區也能看起來充滿樂觀和希望,她拍攝世界上破碎的角落:孤兒院、避難所、醫院、精神病院、貧民窟等。她與印度的無家可歸婦女、中國的漢生病人、坦尚尼亞的白化病患者、衣索比亞的部落、蒲隆地的侏儒和烏干達面臨社會排斥風險的兒童一起生活,這些人成為了她部分作品的主題。
她在《衛報》與《時代雜誌》等國際媒體發表關於人權議題的文章。2015 年出版了第一本書《動靜中的藝術》(Art in Movement,暫譯),內容是關於藝術作為烏干達社會變革的工具。 2016 年,她出版了關於坦尚尼亞白化症患者皮膚癌的第二本書《白化症》(Albino,暫譯)。 2018 年,她將出版她的第三本書《童奴:後門》(Slave children: The Back Door,暫譯),講述了西非兒童奴隸的重新安置。更多作品請見 Instagram: @anapalaciosph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