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的導演與演員們齊聚一堂,討論《黑豹》對於他們個人與政治上的意義
在炫目的科幻火花和賭上全世界命運的必備設定中,漫威工作室《黑豹》最突出的面向或許是最基本的:這是第一部以非裔為主角、第一部以黑人為多數的卡司陣容,並在瑞恩・庫格勒(Ryan Coogler)的參與下,成為第一部雇用黑人編劇和導演的主流超級英雄電影。
這些獨到之處為漫威這間票房工廠添加了另一場公關勝仗,該公司也出產了《復仇者聯盟》和市值 130 億的漫威宇宙,而這其中毀譽參半——將《黑豹》當作種族議題的里程碑,也就是承認了其前作的同質性之高。(我們數了,共 17 部漫威電影。)
然而,如同漫畫中經常發生的一樣,打造出《鋼鐵人》的工廠也能巧妙地拆解自身訂定的規範。就此而言,《黑豹》標示了一股新趨勢。繼詹姆士・岡恩(James Gunn)以自身風格執導的《星際異攻隊》,和塔伊加・維迪提(Taika Waititi)自省式的《雷神索爾 3:諸神黃昏》等兩部突破框架的電影後,在距東尼・史塔克(Tony Stark)出道十年的現今,漫威對風險的承受度似乎隨著財富積累而提升。
隨著黑人影迷社經地位的壯大,《黑豹》當然也是一次精明的下注。庫格勒以史丹・李(Stan Lee)和傑克・科比(Jack Kirby)於 1960 年代創造的無名角色為藍圖,打造了一部期待度遠遠超過人物辨識度的作品,其中部分原因歸功於大製作電影中,長期壓抑的黑人需求市場。
儘管時逢高度政治焦慮,2017 年的《神力女超人》是另一部替被冷落的人口發聲,而獲得狂熱迴響的電影。
早在上映之前,《黑豹》就已在社群媒體掀起熱潮。迫不及待的粉絲們調笑著彼此的開幕夜裝扮,省思著種族議題,打上「黑豹對我的意義」(WhatBlackPantherMeansToMe)標籤,並以為孩子買電影票和爆米花的「黑豹挑戰」(BlackPantherChallange)標籤展現支持。據線上售票網 Fandango 顯示,這部電影最近打破了有史以來第一季的預售票紀錄,超越《飢餓遊戲》和 2017 年真人版重製電影《美女與野獸》。
1 月時於好萊塢舉辦的首映會紅毯席捲推特。隔天早上,該片的演員、導演和製片齊聚一堂,展開了一場發人深省的對話,談論他們在大銀幕上面對非裔樣板刻畫難題的角色。
對話參與人包括導演庫格勒、飾演黑豹帝查拉暨虛構非洲國家瓦干達國王的查德威克・鮑斯曼(Chadwick Boseman)、飾演瓦干達間諜和帝查拉情人娜奇雅的露琵塔・尼詠歐(Lupita Nyong’o)、飾演黑豹非裔美籍對手艾瑞克・齊爾蒙格的麥可・B・喬丹(Michael B. Jordan)、飾演瓦干達最強戰士奧科耶的戴娜・葛里拉(Dana Gurira),以及身兼製片的漫威總裁凱文・費傑(Kevin Feige)。以下為編選後對話內容。
Q:某天我看到一則好笑的推文,說基本上這是一部補償(非裔族群的)電影。
查德威克・鮑斯曼:我仍然想得到我的補償!我仍然想得到我的補償!
瑞恩・庫格勒:(笑)我想也只有補償可以補償了。
Q:這麼問可能有點可笑,對你們來說是否有「真諦」這類的存在?迪士尼和漫威對這部電影投資甚鉅,黑人卡司和劇組算是某種物歸原主的行為嗎?
戴娜・葛里拉:對我來說,這部電影最美好的部分,是它奠定了先例。我們已經看過很多德文和俄文字幕,現在我們可以看非洲語言的字幕了。人們再也不能走回頭路,說「不,這麼做太難了,那可是非洲呢。」他們再也不能這麼做了。這讓我超級興奮。
麥可・B・喬丹:再也沒有比這更高規格的大製作了。如果有漫威撐腰,就至少會及格。從今而後,每個人都可以鼓起勇氣,講述那些旁人認為無利可圖、沒人想看的大膽故事。我覺得擺脫那些窠臼的時機到了。
查德威克・鮑斯曼:必須如此。
戴娜・葛里拉:不,是必定如此。
瑞恩・庫格勒:這是我第二次和電影工作室體系合作,他們強調這是「工作室」的體系,但在我看來依然是「人」的體系。工作室由誰營運?如何營運?倘若以迪士尼為例,那是一間注重各個族群均享有比例代表的公司,不僅是因為族群比例代表本身的價值,更在於比例代表制度對迪士尼而言是行得通的,這讓他們產出世人接受的高品質作品,也就是成功之道。
Q:凱文,好萊塢長久以來都認為黑人卡司在國際票房上會表現不佳,《黑豹》有終結這個想法嗎?
凱文・費傑:我當然希望。當我和瑞恩在討論電影中的幽默和娛樂價值之前,我總是和他說,這部電影最重要的是取得全球票房的成功。而我認為他確實交出了一部合乎目標的電影,並否證了那個也許從來沒有驗證為真,也從來沒有檢驗過的信念。
Q:演員們,參與這部電影對你們的意義為何?如何不同於之前的經驗?
查德威克・鮑斯曼:我參與過其他因發生在過去而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電影,但這次不只是過去,也是邁向未來的墊腳石。
戴娜・葛里拉:身為在美國出身、在辛巴威長大的人,我真的喜歡非洲故事很久很久了。我試著在編劇工作中處理這種雙文化主義(她 2016 年的劇作《失色》獲提名東尼獎最佳劇本),但沒有一個能做到像漫威電影這樣。在和瑞恩討論過後,我產生一種孩童般的喜悅——感覺輕飄飄的。你以為自己孤軍奮戰,直到你遇到某個人,然後驚覺:「哇,我們想的一樣嗎?你早就在做這些事了?而且我還剛好要參與?」那真是美妙極了。
露琵塔・尼詠歐:昨天看完首映後,我更想要大肆歡慶泛非主義,透過黑豹和齊爾蒙格,這部電影真的呈現了當代美非之間非常緊密的關係。我們談論的是一些十分深入的議題,平常沒有機會說,但我們都非常有感。(尼詠歐出生於墨西哥的肯亞家庭,並在肯亞長大。)
查德威克・鮑斯曼:身為一名身處好萊塢的黑人,我經常收到讓我感覺「這不是我們」的劇本。當我初次接到凱文・費傑的電話時,我默默希望他們有勇氣賦予《黑豹》真正的精神,並讓具備和我一樣熱忱的人來成就它。他們做到了。
Q:在拍片時,你們是否曾有過「這很重要」的感覺,或者只是像過去一樣盡量做好?
瑞恩・庫格勒:我從美式足球中學到一個技巧。我以前的位子是外接員,他們丟球給你,你不能漏接。所以我學著屏除雜念。(註 1)
如果我抵達片場時,有一百個黑人站在瀑布旁,露琵塔穿著那個配飾、戴娜穿著這個配飾,然後他們全都在等著我,「嘿!瑞恩,我該站這裡還是那裡?」這種狀況下我是無法思考的,「啊,這實在太驚人了,我正在拍《黑豹》而且這些黑人夥伴都會入鏡!」我真的得和戴娜說她要如何走位,而且我一定要告訴她五個為什麼要這麼走的原因,因為她肯定很想知道!(笑)
說真的,我是看這些漫畫和電影長大的。如果我仔細思考,我正在和我認識且珍愛的人們一起製作其中一部作品的事實將讓我情感潰堤。我不會辜負任何人。
露琵塔・尼詠歐:瀑布前的拍攝讓我很有共鳴。我們和數百名臨演都穿著傳統服裝,被部落的顏色和鼓聲環繞。在中場時間,鼓手們開始即興演出史努比狗狗(Snoop Dogg)的 〈Drop It Like It’s Hot〉,所有人開始哼唱、跳舞,當時瑞恩正在下方專心研究拍攝問題。
那時我心想「這不得了。」我從來沒有參與過這麼多黑人的片場,我們非常專心,我幾乎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的顫動。我們都很榮幸可以參與這歷史性的一刻。
Q:麥可,這部電影一樣有趣的衝突來自齊爾蒙格的身分,一名非裔美人,與帝查拉的非洲屬性相斥。你想透過這個角色呈現什麼?
麥可・B・喬丹:在我和瑞恩討論角色背景故事時,我們談到他的出身和教養如何形塑他的人格、展望、憤怒和使命。並發現我們可以呈現艾瑞克的背景,讓人們瞭解他為何如此憤怒、如此失落。他不知道他是誰,但他知道答案就在那裡。
查德威克・鮑斯曼:對我來說,齊爾蒙格和帝查拉是一個硬幣的兩面——非洲和非裔美人。作為一名非裔美人,如果你和你的祖輩和過去失聯,你就會因此遭遇身分衝突,也就有了與之相對應的療癒經歷。
瑞恩・庫格勒:齊爾蒙格所面對的斷裂也是我一輩子都在處理的斷裂。我來自一個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一個我所愛之人也沒有人去得起的地方(庫格勒成長於南加州的列治文)。所以我會聽到他們訴說一個他們也一無所知的地方的故事,在那些故事裡,非洲和我們所認知的糟糕狀況完全不同。
Q:電影中,坐擁高科技資源的瓦干達隱匿於世人存在,無知的白人只當瓦甘達是落後的貧窮國家。從最近(美國)總統做出的評論就可以看得出來(註 2),這非常寫實地呈現了很多人眼中的非洲。透過向觀眾介紹這個和過去論述相反的大陸,你們希望能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瑞恩・庫格勒:想想人類歷史,我們所熟知的非洲大陸論述其實是相當近期的產物,是在非洲國家被征服後才誕生的。
事實上,這些人們稱為落後國家的一些地方正是文明的搖籃,而總統最近的發言也絕非先例。如今我們認定的文明,正是從那些地方展開的。
我們在瓦干達打造的建築比真的非洲建築來得高。我們做了一些改動,比如我們使用虛構的超級金屬汎合金而非泥土,但你真的可以在馬利、衣索比亞和奈及利亞找到那些建築。
為了研究《黑豹》,我大概在非洲待了三個星期,我真心認為,親自造訪非洲對於我個人成長來說是必要的。那次的經驗讓我不僅能夠勝任《黑豹》編劇,也讓我個人更加完整。
註 1:庫格勒在求學時代擅長數理、田徑與美式足球,並獲得美式足球獎學金,後經創意寫作課程的教師肯定,摸索短片攝影,終於本於真實事件的長篇電影作品《奧斯卡的一天》一砲而紅。
註 2:1 月初《華盛頓郵報》披露美國總統唐納德.川普(Donald Trump)在白宮會議中稱薩爾瓦多、海地與「若干非洲國家」為屎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