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曾得款待,只是謀殺案與選舉讓一切變調

以前,馬切拉塔享有胸襟開闊的美名。然而,一名女子遇害的兇案與報復掃射接踵而至,讓這座義大利城市變身新興右翼政治的旗艦據點。

義大利‧馬切拉塔——狂暴的槍枝掃射到尾聲時,警方包抄了上來,盧卡.德拉伊尼(Luca Traini)爬上法西斯年代古蹟的台階,身上裹著義大利國旗,伸直手臂,比出法西斯敬禮。

他射傷六名非洲移民,傷者們分別來自迦納、馬利與奈及利亞;這座濱亞得里亞海的中世紀城市之前發生了一件年輕義大利女子分屍案,據稱兇手是奈及利亞的毒販。德拉伊尼要替義大利人復仇雪恨;他心裡認定自己是個愛國志士。

可是義大利的政壇領袖、自由派與反法西斯團體只覺得,德拉伊尼是恐怖厄運的前兆。

全國大選僅三週之遙,2 月 3 日的槍擊案發生時,選戰打得正熾,其中的仇恨訊息引人側目,有反移民的論調、日趨主流的偏狹思想與法西斯分子重整旗鼓的種種跡象。

難民危機最盛時,義大利是開明派的堡壘,且堅定支持歐洲團結。如今,全國氣氛肅殺。德拉伊尼的怒氣生出了怪誕可怖的實相,是愈發憎惡移民的反彈民氣與右翼政治的抬頭。

3 月 4 日的選舉催生新的民粹政府是根深蒂固的疑歐派,他們不但已然甩上新移民入歐的大門,同時恫稱要驅逐已經在國內的移民。歐盟總部布魯塞爾的部分人士認為,義大利現在成了歐洲存續最大的威脅。

「不出一年,我們就會知道統合的歐洲活不活得下去了。」義大利新任內政部長馬太歐‧薩維尼(Matteo Salvini)近日說道。

薩維尼是當今義大利最騷動的政壇強權。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也更能駕馭從馬切拉塔出閘的怒火。


義大利經常因為該國歷代蹣跚的政府而淪為笑柄,也是人們口中的快活逍遙宮,而不被放在眼裡;不過,義大利一直是測試歐洲政局變化的實驗室。法西斯主義就生在這裡,義大利產出墨索里尼(Benito Mussolini)給這個世界,該國也曾認真地和共產主義欲拒還迎,而且義大利以前選出了西維奧‧貝魯斯柯尼(Silvio Berlusconi),為全球想掌權的億萬富翁提供活生生的教戰手冊。

今日,在歐洲各地的自由民主政體壓力當頭時,新一脈的民粹政治正在重整義大利政壇,而且改變來得又急又快。2013 年,薩維尼的民族主義政黨聯盟黨在馬切拉塔只有 0.6% 的支持率,今年 3 月躍升到 21%。

馬切拉塔的模樣不總是如此。

該城曾經有胸襟開闊的美名,而且在 2013 年,全國一致肯定馬切拉塔致力族群融合的成就。離任的主教誇口過,「熱情」深植在「城市的基因藍圖裡頭」。

天主教公益組織明愛會(Caritas)等人權團體在城裡成立分會,協助入境移民適應新生活。某天下午,在明愛會的接待中心裡頭,18 歲、來自塞內加爾的伊巴因‧賈羅(Ibrahim Diallo)和年輕的義大利女子路吉娜(Luigina)練習「是」的動詞變化。

「Io sono Ibrahim:(我是伊巴因)tu sei Luigina.(妳是路吉娜)」他說。「Noi siamo a Macerata.(現在我們在馬切拉塔)」

只是伊巴因口中的那個馬切拉塔,似乎較像是存在於過去式。

方濟各欽點的新任主教最近評論道:「這座城裡,全國升高的緊張氣氛清晰可見。」

馬切拉塔大學的歷史上溯公元 1290 年,左翼學生們警告,人文學院的一群鷹派右翼學生們熱烈擁護尤利烏斯‧埃佛拉(Julius Evola)的學說;埃佛拉是義大利法西斯黨與後法西斯恐怖分子在精神、知識上的教父。

左翼學生們說,鷹派右翼學生打算組織極右團體,如龐德家園黨和新力量黨的校園分部;龐德家園黨在全國地方選舉漸有起色,新力量黨在去年 10 月時曾嘗試重演墨索里尼 1922 年的遊行「進軍羅馬」。

新力量黨的當地領袖瑪提娜‧博拉(Martina Borra)是德拉伊尼的朋友;德拉伊尼已經遭到起訴,罪名是種族仇恨驅使的未遂謀殺。德拉伊尼坦承犯行,不過聲稱犯案當下是一時間的神智不清,目前他正在受審。博拉說,德拉伊尼在本地得到許多人支持。

「如果你問大多數人盧卡‧德拉伊尼的事情,他們會告訴你:『他幹得很好,只是他應該要殺死人的。』」她又追加一句,義大利欠德拉伊尼一聲感謝,因為德拉伊尼「揭露了問題」——而所有受害人都不是毒販這回事,在她眼裡似乎也不成問題。

我們開車駛出城市,她手指著一處住宅區,説那裡現在成了毒販的大本營。警察的直升機在我們上頭一帶盤旋,她同時示意,婦女們以前買雞蛋的一棟小房子,現在是毒蟲買藥的地方;警方曾在左近找到人類遺骸。

在博拉與和她一樣極端的人們看來,這正是移民毒害她的國家、她的城市的鐵證。

返回馬切拉塔、返回德拉伊尼被捕的法西斯年代古蹟的歸途上,問及隔天紀念義大利從法西斯主義解放的國定假日有什麼規劃時,她給出了答覆。

「那不是我們的假日。」她說。

掃射案的受害人費斯特。(Dmitry Kostyukov/The New York Times)

失落的世代

馬切拉塔和許多義大利城市一樣,在 2008 年金融海嘯受創甚鉅。2016 年慘烈的地震是另一記重擊。不過,城裡的領袖們本來寄望今年會有所不同。

整個冬天,馬切拉塔和藹可親、中間偏左的民主黨市長羅曼諾‧卡拉契尼(Romano Carancini)都在準備一份叫做「溫馨馬切拉塔」的卷宗,是馬切拉塔申請成為 2020 年義大利文化首都專案的一件企劃。假使馬切拉塔贏得申請,會迎來許多觀光人潮。

馬切拉塔值得一書的好事還真不少。

它是 4 萬 2,000 人居住的大學城,戶外的斯費歷司泰劇院(Sferisterio di Macerata)有歌劇演出,室內的勞羅‧羅西劇院(Teatro Lauro Rossi)則有巴洛克式的風華。布諾科希宮(Palazzo Buonaccorsi)有天花板的壁畫、未來主義的藝術大作和世界一流的馬車蒐藏。

在特定時段,孩子們會拉長脖子望向大廣場上的天文鐘塔,看著東方三聖的雕像從轉盤跑出來。義大利國父朱塞佩‧加里波底(Giuseppe Garibaldi)也曾代表馬切拉塔出席羅馬的革命議會。

不過,馬切拉塔的寧靜才是吸引帕梅菈‧馬斯卓比德羅(Pamela Mastropietro)定居的理由,她年方 18 歲,出身羅馬的勞工階級家庭。她從少女時,就和羅馬尼亞毒販約會,並染上毒癮。

她擔任理髮師的母親總算說服她赴藥癮治療中心勒戒,中心位在鄰近馬切拉塔、眺望葡萄園的山丘上。她在中心待了數週時間。

1 月 29 日,新聞公布馬切拉塔入圍文化首都的決選,馬斯卓比德羅卻離開中心,在馬切拉塔城牆外的狄亞茲花園(Giardini Diaz)購買毒品。

路徑曲折的花園已是藥頭群集的所在,許多藥頭是移民出身。要求驅離移民的人士常常引狄亞茲花園為例,為他們的主張背書。市長卡拉契尼擔憂的是,他們的論點不無道理。

在他寬敞的辦公室裡頭,市長說,他沒什麼處理犯罪問題的權能,因為內政部長擁有警力的管轄權。包括馬切拉塔在內,義大利許多城鎮都有執法人員不足的問題,警力人手短絀恰恰成了薩維尼的話柄,他新官上任時承諾,犯罪絕不寬恕。

在花園時,馬斯卓比德羅據信找上了 29 歲的奈及利亞人英諾森.歐斯蓋(Innocent Oseghale);歐斯蓋在 2014 年 8 月 26 日抵達義大利,正值難民入歐的高峰期。歐斯蓋退出庇護程序專案,且步入罪犯生涯。

發現馬斯卓比德羅肢解的遺體不久後,警察就在歐斯蓋的公寓找到馬斯卓比德羅染血的衣物。6 月時,義大利的檢察官以謀殺、販毒和褻瀆屍體的罪名起訴歐斯蓋。

馬斯卓比德羅死亡的詳情仍不明朗。

她的殘肢驚駭全國,立時躍上全國大選的議題。薩維尼鋪陳選戰論述時,老早在這個藥物問題日趨嚴重的國家裡,勾勒一幅移民藥頭掠食叛逆青少年的光景。這下子,換薩維尼出籠了。

「這條蟲到底還在義大利幹嘛?他不是逃離戰爭,他帶著戰爭來到義大利。」歐斯蓋被捕後,薩維尼的臉書聲明寫道。「左派手染鮮血。又一次國家殺人。驅離、驅離、監控再驅離!」

許多義大利人已然憂心,他們的孩子們會成了失落的一代人。6 月呈給義大利參議院的報告指出,警方通報的藥物使用、尤其是青少年藥物使用的案件日漸增多,過去兩年多了整整四成。

海洛因與古柯鹼均捲土重來。此外,雖有微幅改善,青年失業率始終徘徊在30% 上下,在歐洲敬陪末座。

挫折的年輕選民讓五星運動黨全速崛起。五星運動黨是薩維尼反建制聯盟的盟友,競選期間,五星運動刻意含糊其詞,在左右派選民之間左右逢源,不過薩維尼偏偏反其道而行。

他指控非法移民搶走義大利年輕人的工作,倡議極端作法,諸如「大規模清洗,一條條街掃蕩、挨家挨戶掃蕩」。

在馬切拉塔,德拉伊尼也抱持類似觀點,他曾說薩維尼是他的「隊長」。

德拉伊尼小時候胖嘟嘟的,長大卻熱愛舉重,指關節上還刺著「邊緣人」;第一眼看上去,他和義大利太多叛逆青年沒什麼兩樣。他找不到穩定的工作,28歲了,卻依然和母親、祖母住在一塊。

極端主義的符號卻遍布德拉伊尼的房間。他有一本《我的奮鬥》、歐洲新納粹運動常見的凱爾特十字黑旗,還有《法西斯青年》的雜誌封面;《法西斯青年》是墨索里尼統治年代出版的刊物。

德拉伊尼曾代表聯盟黨競選科里多尼亞鎮的地方公職,他一票未得,然後他右傾得更加厲害,往新力量黨靠攏;馬斯卓比德羅便是在科里多尼亞鎮的藥癮治療中心就醫。

新力量黨的忠實黨員博拉説,德拉伊尼的綽號是「阿狼」,不過德拉伊尼或許還比較像條「流浪狗」。她說,德拉伊尼從聯盟黨起家,「又和龐德家園黨、所有右翼政治團體愈走愈近」。

2 月 3 日早晨,德拉伊尼去了健身房,在廣播上聽見馬斯卓比德羅的新聞;接著,照著律師的說法,就抓了狂,想殺掉毒販。他返回母親家中拿他的格拉克手槍,駕上他的愛快羅密歐 147,車子的音響火力全開。

「他車上放的音樂或許是〈女武神的騎行〉(註)吧。」德拉伊尼的律師簡卡羅‧朱利安內里(Giancarlo Giulianelli)揶揄說道。

狄亞茲花園外頭、加里波底的雕像下方,德拉伊尼開槍射擊酒吧玻璃涼亭裡頭的男人們。他也向民主黨地方黨部開火,之後車子開上當初警方找到馬斯卓比德羅遺骸的小路。

憑弔的人群留下纏著念珠的鮮花與蠟燭。德拉伊尼的律師說,德拉伊尼向一根貼著墨索里尼肖像的蠟燭禱告。

他返回鎮上時,車子停在夜店 H7 前頭,他曾在這間夜店擔任保鑣,去年 10 月時在電音派對上侮辱客人,因而丟了工作。他開了三槍,經理羅貝托.塔達比尼(Roberto Tartabini)只得朝鄰近房間竄逃。

「那是私人恩怨。」塔達比尼說;並補充道,他打算將門上的彈孔修飾一下,變成一張笑臉,來宣揚寬容和睦。

德拉伊尼槍下的六名受害者都是黑人。奧邁邦‧費斯特(Omagbon Festus)現年 33 歲,他走向雜貨店時,德拉伊尼在他身旁停車。費斯特説,他見著「一個全白的義大利男人」拿出手槍比著他;下一刻,他察覺自己中彈了,子彈打碎他左手前臂的骨頭。

掃射事件數小時內,新聞媒體與大半義大利政治人物都跑來馬切拉塔。薩維尼在推特上發了一條表面譴責暴力的文章,但他也主張「不節制的移民帶來混亂與憤怒」,還有「毒品交易、竊盜、強暴和暴力」。

市長卡拉契尼疲於應付交攻難題,而且在批評市長的人們看來,市長可說是左支右絀。但卡拉契尼説,傷害的確已然造成——民主黨有效處理難民危機的形象、民主黨的選情,甚至馬切拉塔成為觀光重鎮的機會都受創了。

槍擊過後兩天,卡拉契尼赴羅馬,賣力地向文化部推銷他的城市。

「馬切拉塔,在那一刻,太需要那個頭銜(文化首都)了。」市長苦澀地說,「我們當時分崩離析。」

文化部的委員會後來選中帕爾馬擔任 2020 年的文化首都,帕爾馬是北義大利的城市,該城的火腿和起司已然享有盛名。

馬切拉塔的外郊,曾經供給優渥中產階級的住宅區「飯店屋」(Hotel House);如今,來自四十個國家的 2,000 名移民居住在這裡。 (Dmitry Kostyukov / The New York Times)

聯盟黨的壯大

不過幾年前,內政部長薩維尼看起來還是義大利新生肌膚上的一道難看老疤。

當時他領導主張區域分離的北方聯盟黨,似乎和全國民意的走勢南轅北轍。2013 年,方濟各到蘭佩杜薩島拜訪難民後,輿情普遍同情遠赴該國尋求庇護的難民。

義大利政府採納救援海上難民的人道政策,當時中間偏左的總理馬泰奧‧倫齊(Matteo Renzi)宣示,他要帶領義大利走向他理想中的現代風景。

然而,自 2014 年難民危機以降,約有 62 萬名難民(多數是非洲人)登陸義大利。他們住在政府安置中心和本地教區,但也有不少人在火車站、超市和酒吧外頭遊蕩。

部分人確實充實了從事毒品、娼妓、性奴隸走私的奈及利亞人幫派人教。

到頭來,薩維尼還是個天賦異稟的政治人物,他天生精通一套草根氣的權威口吻和選民溝通,作風較為跋扈的倫齊相對不諳此道。布魯塞爾方拒絕協助義大利承擔難民時,薩維尼察覺國內的沮喪不滿,他樂得利用民氣,鼓吹退出歐元區,並親近奧地利、匈牙利和波蘭的右翼領袖。


屆 2016 年,薩維尼羽翼漸豐。

他走進米蘭的市場裡頭,贏得義大利的蔬菜販子的親切招呼,還不以為然地比劃著賣大蒜的外國人。他造訪一間酒吧,在裡頭大談他退出歐元區的打算(「當然要退出,明早就退出」),也回應俄國是否有替他的造勢花費埋單的傳言(「地緣政治嘛,而且他們想捐就捐啊」)。

有好幾次,人們會過來打斷他的演講,並幫他加油打氣。「一定要做你答應會做的事。」一名婦人說道。

「等不及啦。」他應道。

他改造他的北方聯盟黨,將其從區域分離主義團體轉型成全國級(而且高唱民族主義的)政治團體。曾經,他誹謗南義大利人又懶又臭;今天,他拿掉黨名裡的「北方」,好追求南方人的選票。

他抄襲國際間民粹主義的手法,登高一呼,帶頭抨擊菁英階級與主流媒體,即使他自己就牢牢掌握媒體的話語權。由於他現在歡迎南方人加入他的信眾隊伍,他就得再找全義大利共同的外部敵人,才能讓他匯集選票。

曾經,他貶低首都羅馬的邪惡官僚。今天,他的瞋怒投向布魯塞爾。南方威脅走了,現在的問題是非洲移民入侵。

為了宣傳造勢,薩維尼和他五星運動黨的夥伴一樣,學會臉書操作。他們一塊宰制社群媒體,散播反移民的情緒;雖然,民主黨新政實施時,難民入歐的人數已經大幅下降。

去年冬天,選戰最熱時,薩維尼在他的臉書帳號上張貼影片,影片中比對貧窮、老邁的義大利人在垃圾堆中翻找食物,非洲移民則批評義大利米難吃。

「電視新聞從不播這個,我忍不住要想,為什麼呀⋯⋯至少該在網路上分享這個影片吧。」薩維尼寫道。這則貼文分享次數高達 29 萬 4,000 次,瀏覽人數有 1 千萬人次。

那時候,薩維尼的魅力已經擴及馬切拉塔這樣的地方了。

某天晚上,代表馬切拉塔的聯盟黨國會議員圖力歐‧帕塔辛尼(Tullio Patassini)侃侃陳詞,解釋他們的政黨表現優異的理由,論及法律、秩序與俄國制裁。他說,馬切拉塔是義大利鞋業的傳統重鎮,之所以反對制裁俄國是因為「俄國人愛義大利鞋子,我們要失去市場了」。

薩維尼明白地追捧俄國總統弗拉德米爾‧普丁(Vladimir Putin),他的民粹政府也已然反對歐盟制裁。不過,最重要的議題似乎仍是移民問題。

帕塔辛尼説,針對非法移民問題的失望讓緊張氣氛升溫。

「就像是個鍋子,滾呀、滾呀、滾呀,鍋蓋就噴飛了。」他說。「因為我們義大人是很好客的,慷慨、善良、又樂意供人差遣——帕梅菈的遭遇讓所有人深深困擾。這是個義大利問題。」

移民「不、不、不」

幾週後,帕塔辛尼在羅馬出席馬斯卓比德羅的喪禮;這時候,她成了全義大利都認識的帕梅菈了。「我怎能不來呢?」帕塔辛尼說。

難民危機爆發以來,西西里島上的城鎮與警察有時候會替不知名的溺斃難民舉辦喪禮,以宣示團結一心和尊重。可是在馬斯卓比德羅的喪禮上,奈及利亞官員代表赴現場致意時,教堂後排的教區民眾們卻耳語道:「不、不、不。」

馬斯卓比德羅的肖像和蠟燭一起,放在她白色的棺材上頭。市長卡拉契尼坐在前排,聆聽馬斯卓比德羅的母親悲楚的演說。

「即使他們殘暴地傷害了妳,」她顫抖地說著:「即使這些人殘殺了妳,妳都會活著。」

馬斯卓比德羅本應在 3 月 4 號自藥癮治療中心返家;在那天,選票將薩維尼拱上大位;那天也是費斯特的 33 歲生日,他是德拉伊尼射傷的其一受害人。

費斯特的家離馬切拉塔有 45 分鐘路程,他住在一間擺設零落的房間裡,足球場從他家走過去很近,那裡曾是二次大戰關押 61 名猶太人的集中營。他說,第一次看到馬切拉塔時,城市的整潔讓他震驚。他以前會到非洲人的商店購買紅棕櫚油、和朋友們聊聊天。他現在盡量不去了。

「我越過撒哈拉沙漠與地中海。」他說。「結果我在歐洲碰上這種事情?」

歐洲的歷史一向血腥,世人眼中的天堂歐洲其實還相對是件新鮮事。但,人們太健忘了。


4 月 25 日,義大利紀念納粹佔領終結的假日,少數戰爭老兵在馬切拉塔彈坑狀的抵抗運動遺址向陣亡將士致敬。卡拉契尼披戴義大利的三色飾帶,敦促群眾毋忘義大利的法西斯歷史。

「此刻,我們的家園尤甚,正遭受重大難關、猶疑和危險。」

禮畢,群眾散去,有些人踅過報攤,當地報紙的頭條是〈帕梅菈:虐待和犯罪、奈及利亞人的祕密〉。在維多利歐‧凡內托廣場(Piazza Vittorio Veneto),志工們為兩百位居民和移民提供午餐。一位神父在分發祈禱卡片,卡片上頭引述方濟各的話:「我們全都是移民。」

在明愛會中心練習義大利語動詞的塞內加爾男子賈羅和朋友們笑開懷,同時吃著非洲和義大利的佳餚。管理中心的提芝亞娜‧馬努艾勒(Tiziana Manuale)坐得不遠。她說,許多吃著午飯的人都會被迫離境。

「以前,我們覺得馬切拉塔是一座好客的城市。」她説。「只是城裡還有些人沒準備好。」

註:華格納(Richard Wagner)創作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第二部《女武神》第三幕開場曲。希特勒(Adolf Hitler)一向仰慕華格納,認為華格納的音樂充分體現納粹精神,華格納家族也和納粹政權相交甚篤(彼時老華格納已身故數十年),迭有傳言聲稱納粹集中營曾播放華格納以「教化」犯人。今日仍有新納粹團體在集會、影音中使用華格納音樂,而華格納音樂在以色列的播放問題也屢有爭議。

夜店 H7 門上的彈孔。 (Dmitry Kostyukov /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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