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 2019 包浩斯創校 100 年——設計教育的開創者

包浩斯對現代設計及藝術發展影響甚鉅。在中文世界裡,包浩斯常被譯為「包浩斯學院」,創校校長沃爾特·格羅佩斯(Walter Gropius,1883-1969)其實刻意在設計校名時迴避「學校」一詞。德文「Bauhaus」為建造房屋之意,乍看之下無法馬上理解這是學校、機構,還是建築公司。這種創造實驗性與未來性的命名與制度,也反映德國威瑪共和時期(1918-1933)文化。

包浩斯在 1920 年代的學費為一年 180 馬克(另有 20 馬克的註冊費),外國留學生則是雙倍;來自小康家庭的年輕人,才有辦法就讀包浩斯。學校師資聚集歐陸最前衛的大師,校園生活開放,存在短短十四年,引領年輕學子文化風潮,創造一整代戰後設計圈重要人才。

色彩教育之父

光,世界的首個現象,透過色彩揭示我們生靈們的精神。

伊登(Johannes Itten)〈顏色的藝術〉,1961

走入創校時期的包浩斯,總是有個穿著中世紀僧侶道袍、頂著光頭的怪異人物在校園內穿梭,他是色彩教育之父伊登。現今基礎美術教育中常採用的色相環,便是出自伊登之手。生於瑞士的伊登原是小學教師,興趣廣泛的他企圖接觸新體系,從當時還算前衛的幼稚園教育系統到精神分析,可說伊登在決定就讀日內瓦美術學院之前,就已接觸了當時歐陸的嶄新思想。

包浩斯德紹校舍,即為創校校長格羅佩斯的作品。(Getty Images)

伊登的怪異外表來自他的信仰——他是虔誠的索羅亞斯德教(祆教)信徒,選擇信奉古老的波斯宗教,在當時是個前衛的選擇。伊登進一步將職場視為宗教實踐的延伸,身著古代僧侶服裝在校園出沒,並要求學生在色彩學的課程開始前先進行「冥想」。傳聞包浩斯在招募新生,如遇分數難分高下,伊登會猶如科幻小說的「大師」,透過感受考生的「精神力量」來決定是否錄取。

伊登特立獨行的宗教式教學風格與獨斷的個性,自然在愈來愈多左派教員加入包浩斯之後,形成校園內的緊張。格羅佩斯原本期待包浩斯是個百家爭鳴的平台,但隨著威瑪共和政治上各派的張力,拉鋸戰也延燒至包浩斯校園。格羅佩斯最後為維護和平,只好以各種手段誘使伊登辭職。1922 年,伊登辭去教師職務,但他與藝術家保羅·克利(Paul Klee,1879-1940)共同奠定了包浩斯基礎課程的教案基礎,影響力持續至今日的設計教育。

實驗藝術的忠實工人

任何人在機器之前都是平等的。我能使用機器,你也能使用;機器可能碾碎我,也可能會碾碎你。在技術裡,沒有所謂的傳統,沒有階級意識。任何人都可以選擇當機器的主人或著是奴隸。

莫霍利-納吉(László Moholy-Nagy)〈結構主義與無產階級〉,1922

比起一襲僧侶袍的伊登,納吉則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現代」風格。他永遠穿工人裝,配上一副方正的厚金屬框眼鏡,不難想像為何納吉自覺與機器相處比起與人類相處來得自在。

納吉負責接下伊登留下的基礎課,嘗試整合繪畫、攝影、雕塑、印刷和電影等不同媒材,並加強技術和藝術的整合。納吉可以說是包浩斯最需要的老師,卻沒有正式文憑。他明顯因左派政治背景而受到蘇聯構成主義影響,所有能力幾乎自學而來,據說他是在旅途中憑藉畫廣告招牌,才勉強湊錢,一路從匈牙利到柏林發展。

莫霍利-納吉的拼貼作品,1925 年。(Getty Images)

納吉的出現,使學生開始熟悉攝影與傳播媒介的操作,並透過校刊製作來實踐。德紹時期的學生印刷品,從校刊、招生廣告到運動會花絮,皆是今日現代設計經典。我們不得不佩服格羅佩斯,以及當時學校自由聘用無學歷,且仍是無名小卒的外國人擔任講師;這種唯才是用、不看學歷的招募教員方式及其成果,使包浩斯領先藝術教育圈。包浩斯不僅從民間招募有天分的藝術家,甚至也信任自己的畢業生。布蘭特即是一例。

產品設計的先鋒

速度——速度,進步,文化。(Tempo – Tempo, Progress, Culture)

瑪麗安娜·布蘭特(Marianne Brandt, 1893-1983)於 1927 年蒙太奇作品題名

包浩斯自然的校園氣氛讓設計教育自然融入生活,教師之間雖時有觀念上的摩擦,每位教師帶領的不同工作坊也自然在此情境中產生競爭氣氛。每位包浩斯的學員都深刻理解自己正走在時代尖端,堅信自己正在創造未來。這使包浩斯學員的學生作品不容小覷,甚至學生透過社團活動或課餘隨手拍攝的作品,也成為今日現代設計經典。

布蘭特是包浩斯的首位女教師,同時也是設計史上的一位女祖師——她於1924年進入包浩斯就讀,加入納吉的金屬工作坊,學生時代已表現出驚人的設計能力。她所設計的茶壺、菸灰缸與閱讀燈,不僅設計出色,更成為包浩斯少數在戰前得以實踐為大量生產產品的例子。閱讀檯燈更成為後世設計相關產品的基礎原型。

根據格羅佩斯的理念,包浩斯的師生不應僅是師生,更應透過在工作坊合作,協力設計出可被生產販售的產品,進而實際改變社會。可以說這是最早期的「建教合作」理想;勃朗特便是少數成功的實踐成果。布蘭特是威瑪共和時代的新女性,她突出的能力跨越性別侷限,不僅老校長驕傲地使用她所設計的菸灰缸,校方更決定聘她接下納吉的工作坊。

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隨納粹席捲德國,包浩斯被迫關校。兩任校長及許多教師流亡至美國,影響美國現代建築。選擇留下的布蘭特,則在戰後東德默默無聞過完一生。包浩斯的影響迄今百年,持續引起來自世界各地的迴響,並且增生出新的聲音。

藝術家奧斯卡·希勒姆爾(Oskar Schlemmer)筆下的包浩斯學生,1932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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