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倫敦聚集了百萬民眾,抗議陷入泥淖的國會脫歐議程,並要求把權力還給人民重啟脫歐公投。引人注目的是其中有多名蘇格蘭青年甚至從最北邊的蘇格蘭高地集結,搭乘了十多個小時的巴士徹夜跋涉上千英里前來與會。
這些年輕人選擇不要再做「猜火車世代」,但他們擋得下這列暴衝的火車嗎?
猜火車世代的選擇
「當蘇格蘭人真是爛死了!」《猜火車》(Trainspotting)中伊旺‧麥奎格(Ewan McGregor)所飾演的馬克‧懶登怒譙:「有些人討厭英國人。我才不討厭他們。他們只是一群蠢貨。我們則是被蠢貨殖民的蘇格蘭人。連要被殖民都不找個起碼有文化水平的,最後淪落被這些無能的笨蛋統治。」
1996 年的《猜火車》忠實反應了八〇至九〇年代蘇格蘭年輕人的失落,但也因此被認為是浪漫化了這些選擇以吸毒逃匿現實的年輕人。這群被稱作「猜火車世代」的蘇格蘭人迄今仍然處在毒癮的地獄中——從 2006 年到 2014 年,因毒品死亡的蘇格蘭人數量翻了整整一倍,死者平均年齡是 40 歲,正是《猜火車》電影主角們如今的現實年齡。
原著小說的作者歐文·威爾許(Irvin Welsh)從不認為故事中的情節是在浪漫化吸毒,因為故事的主題從來不是吸毒,而是關於人們如何被擠出就業市場,進而失去生活的意義,海洛因只是他們逃避現實的因應機制。
蘇格蘭人的現實宇宙
蘇格蘭的特殊地理和歷史條件,使他們的命運經常受到外人的左右。1707 年併入聯合王國(United Kingdom)之後,400 英里外的西敏寺和唐寧街 10 號就開始替蘇格蘭人代勞決定一切。
歐文·威爾許曾半開玩笑地說,保守黨首相柴契爾(Margaret Thatcher)才是這本小說的真實作者。因為當年她領導的保守黨政府篤信資本主義、自由市場經濟,大量裁減公共服務、健康保險、教育和住宅的政府開支,才會讓這些體認到政治無力的年輕人轉向毒品與犯罪。電影中的馬克甚至直接引用柴契爾的名言:「這世界上才沒有社會這種東西,只有個別的男人、女人和家庭」,只不過輕蔑地再補上一句:「就算有又干我屁事。」
《猜火車》上映後蘇格蘭人突然時來運轉,接替保守黨執政的工黨首相布萊爾(Tony Blair)實現承諾,讓停止運作近 300 年的蘇格蘭國會重新開張,把部分政治權力還給蘇格蘭人。
然而就在《猜火車 2》(T2 Trainspotting)拍攝的過程中,脫歐這隻失控的野獸無預警地跑出來了……
失控的脫歐火車
因為這世界上沒有第二部電影比《猜火車》更能表達蘇格蘭人面對的生活現實,所以脫歐的熱議過程中「猜火車哏」幾乎無所不在。
2017 年蘇格蘭民主黨國會議員漢娜·巴德爾(Hannah Bardell)就在啟動脫歐正式程序的辯論中,突然起身對在場議員宣讀了她的詩作〈選擇脫歐〉(Choose Brexit)。
她改編電影中鼎鼎大名的「選擇人生」(Choose Life)獨白,批判充滿民粹和錯誤資訊的脫歐已經讓全國仇恨犯罪(尤其是針對 LGBTQ 和少數族群)激增,未來還會讓蘇格蘭人喪失 8 萬個工作機會和 2,000 英鎊的年均收入,讓蘇格蘭 GDP 減少 100 億、出口總額減少 50 億。選擇脫歐就是選擇回到柴契爾時代的貧窮和緊縮。她更說:「報告議長大人,以上種種選擇通通不是蘇格蘭人民做出來的選擇。」
但她的狗吠火車未能阻止脫歐議程一路過關斬將,連工黨的議員都因為不想忤逆選民的不理智決定,而投票贊成脫歐。最令蘇格蘭選民憤怒的是,即便他們先前在脫歐公投中壓倒性地投票反對脫歐,也阻止不了英國政府蘇格蘭事務大臣大衛·孟德爾(David Mundell)替脫歐背書。
一年多前,倫敦另一場抗議脫歐的遊行中,一名示威者引用劇中馬克的另一句經典台詞並製作成抗議標語:「爛透了#去你的脫歐」(It’s a SHITE state of affairs #fuckBrexit)時,還在推特上引來同樣出身蘇格蘭的伊旺‧麥奎格本人以拳頭符號表示聲援。
右翼、民粹、種族主義的火車一列一列衝過來,但謝天謝地,隨著《猜火車》成長的蘇格蘭人還沒有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