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被譽為藝術界印第安納瓊斯的男人表示,他會給竊賊「一條出路」
2019 年 3 月 14 日稍晚,阿姆斯特丹東區一間公寓的門鈴響起。門前站著兩個「在黑社會有門路」的男人,以及一個巨大長方型包裹,亞瑟・布蘭德(Arthur Brand)回憶道。
布蘭德急切地打開包裝,檢查內容物:《寶拉瑪爾的畫像》(Dora Maar),這是畢卡索為他的愛人所畫的肖像。這件作品從未經由畫家之手售出,因此沒有署名,底部左側一角則寫上作品完成日:1938 年 4 月 26 日。該作市值估計 2,500 萬歐元(約 8 億 6 千萬台幣)。
「我沒從這件事賺多少錢,」在國際間被譽為藝術界印第安納瓊斯的布蘭德說道。「但有時候,你懂的,我獲得情感上的富足。這是一件如此美麗的繪畫,是畢卡索個人最愛的作品之一;1973 年他過世時,它就掛在他家牆上。而現在它掛在我家裡。」
他向兩位訪客致謝,取下牆上另一幅較不特別的畫作,在同一位置掛上畢卡索這幅作品。他坐了下來,看著這幅畫,一邊抽著菸,直到深夜。「一個晚上就好,」他說,「我的公寓成為阿姆斯特丹最值錢的公寓。當然,我沒辦法告訴任何人,因為這是一幅失竊的作品。」
隔天早上,保險公司代表來訪,帶走了《寶拉瑪爾的畫像》。1980 年,一位來自紐約佩斯畫廊的專家曾代表畢卡索,將此作賣給沙烏地王子。如今,這位專家和倫敦警察廳藝術與古物小組創立者迪克・埃利斯(Dick Ellis)共同鑑定,此畫乃是真跡。
該作於 1999 年佚失,從沙烏地阿拉伯富豪謝赫(Sheikh Abdul Mohsen Abdulmalik Al-Sheikh)的豪華遊艇「珊瑚島號」(Coral Island)上被竊走,當時遊艇停泊在法國蔚藍海岸沃邦港(Antibes)。長久以來,人們都以為這件作品已丟失或損毀。儘管祭出 40 萬歐元(約 1,386 萬台幣)懸賞金,法國警方的調查仍一無所獲,該案最終被擱置。
三年前,布蘭特接獲情報,指出這件失竊的畢卡索作品「顯然從約莫 2002 年開始,便在荷蘭黑市裡四處流轉」,他於是開始伸出觸角,到處打探。這位 49 歲的荷蘭男人,或許也是全球最知名的藝術偵探;接連偵破多起備受矚目的案子,讓他屢屢登上頭條新聞。
2015 年,他尋獲納粹時代藝術家托拉克(Joseph Thorak)所作的一對巨大銅雕馬匹。托拉克曾是希特勒最愛的藝術家之一,而這對銅雕曾佇立於德國國會大廈入口處兩側,普遍以為此作已在 1945 年遭蘇聯軍隊所毀。接下來幾年內,他也尋回達利(Salvador Dali)1941 年作品,與藍碧嘉(Tamara de Lempicka)1929 年作品。這兩件作品此前於 2009 年,被一位蒙面男子從荷蘭一間博物館盜走。
2016 年,布蘭德也成功與烏克蘭罪犯協商,追回十年前荷蘭另一系列作品中失竊的五件藝術巨作。去年,他循線找到一件已有 1,600 年歷史的拜占庭鑲嵌畫,這件作品在 1970 年代於塞普勒斯遭竊。
他表示,這件畢卡索作品並沒有讓他太興奮:畢卡索的作品太多,仿作也太多了,不過這件作品的故事背景滿有趣的。在阿姆斯特丹咖啡店的一次會面中,「某位房地產開發商」向他坦承,曾在一次交易中短暫地以這件作品作為抵押。
布蘭德當時覺得,自己愈來愈接近答案了。
「作品已經不在那個傢伙手上了,」他說。「但我放出風聲,表明我有興趣,就會有人前來聯繫我。他們很絕望。這代表著一件事:當一件失竊的藝術品在黑社會裡流通,只會變成一個負擔——一下用作毒品交易的抵押品,一下用作武器交易的部分款項。在那裡,藝術品是個必須脫手的東西。但你能拿它怎麼辦呢?」
在這類案子裡,布蘭德經常交手的那種人,「顯然沒法子賣掉作品。他們不想去警局被問些尷尬的問題;也不想用它來唬一些黑道人士,畢竟可能落得那些黑道拎著槍找上門來的下場。而且無論你是怎麼認為的,其實大部分的人都不想破壞作品。而我給了他們一條出路。」
失竊後,《寶拉瑪爾的畫像》大概被轉手了「10 或 20 次」,布蘭德預估。「有些人很可能不知道它是贓物,至少一開始不知道,」他說。「在這麼長時間、這麼多次易主之後,已經不可能抓到最初的竊賊了。當然,最重要的是把畫作拿回來。」
幸運的是,與布蘭德合作密切的荷蘭警方也表示贊同。「他們證實,畫作目前的主人並不會遭起訴,」他說。「所以我告訴中間人,要快。在黑市待了 20 年,作品的狀況一定不太好。他們應該要加緊腳步。而他們也這麼做了。」
如此高調的成功為布蘭德贏得國際聲望,但卻沒帶來太多財富。他隨時都有著 10 至 15 件失竊藝術品的案子在進行,但他主要的工作內容卻未曾見報。布蘭德真正的工作,是要協助猶太家庭們尋回在二戰時期佚失的藝術品,並協助有意收藏作品的富有客戶,在作品的出處和真偽上提供建議。
然而,他絕不會放棄這份事業的陰暗面,或者這工作引領他去接觸的人。「我從未真的感到自己被誰威脅,」他說。「也許我太天真——他們是這麼跟我説的。但如果你是一個正直、說話算話的人,他們就會尊重你,也會兌現他們的承諾。通常,他們最後都會笑著離開。」
那天晚上,當他在把那幅價值 2,500 萬歐元的畢卡索畫作掛在牆上時,布蘭德只有打給一個人。「那是一個我偶爾會一起喝酒的傢伙,」他說。「他很清楚欣賞一件失竊的傑作是什麼感受,因為他曾這麼做過——他叫奧克塔夫・德勒姆(Octave Durham),幾年前曾在阿姆斯特丹偷走兩件梵谷的無價之作。」
德勒姆立刻問他那晚是否想出來玩玩,布蘭德說。「我告訴他,『不可能,我要待在家。這次,你一根手指都別想碰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