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害的掠食動物或者邪惡的獵手? 狼群重返歐陸的紛紛擾擾

今年冬天,百年來第一匹狼走進比利時國境,狼群於焉完成重返歐洲本土的旅途。但歐洲人有辦法重新學習和狼群一起生活嗎?

在有些人看來,狼不過是肉食的狍鹿:適應力強、可以和人類和睦共處。然而對其他人來說,狼是惡魔般的殺戮機器,毀壞農人的生計——而且狼群的身影正是城市人漠視鄉下生活的象徵。

歐洲的狼正在興旺繁衍。今年冬天,終於有狼搶進比利時國境,在迫害狼群數十年後,如今每個歐陸國家都有狼隻活動。

1992 年,狼先是翻越阿爾卑斯山脈,從義大利跋涉至法國;世紀之交時,又有狼自波蘭抵達德國;狼群已經溜進人口密集的歐陸土地,而這些地方的居民全無與狼隻共處的記憶。專家表示,德國的狼群數量現正「指數式」成長——而且還散布至盧森堡、荷蘭與丹麥,去年春天,丹麥才見到兩百年來第一匹狼。

狼群受到歐盟法規保護,然而敵視狼群的民氣也變強了,有些政治人物仗此開始推動修法殺狼。去年爆發示威後,法國政府同意撲殺四十頭狼。德國的狼群成長至六十頭時,該國農業部長也於近日主張,應由撲殺控制族群數量。芬蘭已然撲殺狼群,將狼群控制在 150 頭;挪威境內的狼群不滿百頭,但這個冬天依然屠殺其中半數狼群。

1 月中旬,挪威法院駁回世界自然基金會挪威分會的上訴,引發全國都市與鄉鎮的抗議活動。保育人士不服判決,再次上訴,但下次開庭遠在 4 月——屆時獵狼的季節也已結束。

挪威政府希望每年國內只會生出四到六頭狼崽。「我國將狼群數量壓至瀕危的程度,我們認為此舉違法。」世界自然基金會挪威分會保育主任英格麗・魯梅(Ingrid Lomelde)説。

魯梅指出,敵視狼群的情緒是由爭取鄉間選票的政黨所鼓動。她說:「鄉村和都會地區有既存衝突。狼群也就成為鄉下人搶回主控權、減少中央集權的象徵標的。」

但在狼群特別繁盛的海德馬克郡(Hedmark),當地農人工會領袖、農夫艾靈・奧斯−英(Erling Aas-Eng)表示,狼議題正能看出鄉下與國家之間的深溝。「隔閡更多了。在上個世代,每個人都有住在鄉下的祖母。現在城裡人一點都不熟悉我們的生活景況。」

挪威政府資助飽受狼患的農夫,將飼養牲畜從綿羊換為牛隻;不過奧斯−辛表示,改變商業型態並不容易,而且夏季牧場也不總是能支撐食量比綿羊更大的牛隻。挪威高地的牧場稱不上豐美,無法像其他歐洲國家那樣將牲畜圍在柵欄後頭。奧斯−辛説:「我們需要圍上很長的通電柵欄、配上充沛電力,可是大多時候狼還是有辦法鑽縫溜進去。」

許多農夫更寧願挪威迷你的狼群通通消失。「我們認為,挪威不該有狼。」奧斯−辛説,「斯堪地那維亞的原生狼群早在 1950 年代絕跡。現在的狼群是從芬蘭、俄國國境龐大族群遷徙來的。准許牠們入境不是個好點子。可能會有大規模衝突。」

自從第一匹狼在 2000 年抵達薩克森邦起,德國帶頭示範如何因應狼群的歸來。

德國多個邦都設有「狼專員」一職,他們負責提供農夫通電圍欄與護衛牲口的犬隻。農夫會得到部分資助(以布蘭登堡邦為例,三年內至多 1 萬 5,000 歐元),牲畜遇害也會有寬裕的補償。薩克森邦有一套管理規範,掠食牲口或離人群太近的「麻煩」狼隻會套上衛星定位頸圈,以理解牠們的行為模式,並用橡膠子彈加以嚇阻;射殺「麻煩」狼隻則是最後手段。

政府提倡公共教育,鼓勵人們接納狼群。政府出資的「狼居薩克森邦」專案提供當地教育,將狼的糞便帶到學校展示(研究指出,德國狼群的主食是狍鹿,馬鹿與野豬居次),小孩也會在角色扮演遊戲中分別扮成狼與鹿。2006 年,薩克森邦 84% 的受訪民眾對狼群持正面或中立觀感,但隨著狼群數量上升,「狼居薩克森邦」的專員菲利普・柯博(Philipp Kob)説民調數字一定會下跌。下一步又會怎樣呢?柯博說:「根據生態條件,狼群會成長至穩定的族群大小;但另一個問題是,人類族群願意接納狼群的程度又在哪裡。」

布蘭登堡邦的狼專員瓦列茨卡・德・佩勒葛里尼(Valeska de Pellegrini)樂觀以對。「我們不習慣新事物時,就會害怕。」她說,「狼群來到新環境時,一定會有很多疑慮,人們也不喜歡狼,不過幾年過去,雙方學會共存的話,人們對待狼群就會更友善了。但假使政治環境走向另一個方向,我擔心狼的處境就不妙了。」

據瑞典農業科學大學副教授吉雍・夏普龍(Guillaume Chapron)所言,「共享土地」勢在必行,人與狼得在人煙稀罕的地方共存。

夏普龍稱讚德國適應狼群的成績,但他也說北歐其他國家「全都在閃躲保育掠食動物的責任」。他發現南歐國家較有意願與狼共處,尤其伊比利半島有多達 3,000 匹狼。

「我直覺想法是,在北歐國家,我們期待社會順暢運作,人人守法、政府顧好一切。在一切完美運作的社會裡,如果有個會闖禍的物種,十分讓人困擾。在南歐,我們接受社會就是有點亂糟糟的。狼群製造麻煩的話,不過就是生命本相。」

夏普龍認為,歐洲必須向非洲學習。「說來丟人,挪威是數一數二富裕的國家,卻不能容納超過五十頭狼,波札那、莫三比克和非洲其他非常窮困的國家,卻拚了老命留住他們的獅子。要是這些國家說要剷除國內半數獅子,想想看輿論會有多大波瀾?我們甚至沒辦法聲稱挪威努力過、卻沒什麼功效——挪威政府的政策就是想要國內的狼愈少愈好。」

「我們必須請非洲國家教教我們這些有錢的歐洲人,如何與掠食動物一起生活。」


德國著名的狼之友韋爾納.凡特(Werner Freund)與狼。凡特於 2014 年逝世。(Getty Images)
塞爾維亞獵人諾伊寇拉・米力西斯(NIkola Milincic)展示著自己的戰利品。(Oliver Bunic / AFP / Getty Images)
法國農人帶領羊群進里昂市區示威,抗議狼患。(Jean-Philippe Ksiazek / AFP /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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