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妳唱的歌》:聽那生命的輕盈

「我們曾經以為生命就是在縱情中渡過,唱一首接著一首的歌,吻一個接著一個的人。」

女孩離鄉追著音樂夢,成了王牌製作人庫克(Cook)的玩伴,以為這樣就能接近成功的舞台,以為情愛就是如此浮歡的玩樂。有天音樂人 BV 進入他們的世界,庫克待他如哥們,分享衣服、分享成功、分享玩樂也分享著女孩。BV 走向女孩,逗她說話,引她快樂,那快樂連結記憶、連結感知、連結自然而然的玩笑。庫克跟著他們一起玩樂,在異地的古巴,酒精與音樂,陽光與純樸,遊戲著三角的友愛與情愛,單純而和諧。後來,女孩陷入了 BV,陷入他接近佔有的牽繫,但她仍持續庫克予她的性愛遊戲,終在謊言與私心中迷失掉自我,失去了 BV ,失去了快樂。然後女孩與 BV 各自嘗試新的愛情、新的生活,失敗地傷害人與傷害自己,失敗地假裝快樂與付出,失敗地以為生活就是如此埋藏自我,然後經過失敗的總總之後才懂得自己懂得愛。

這個通俗愛情劇的架構為美國導演泰倫斯.馬利克(Terrence Malick)最為易懂的故事,他慣常碎化影像,使得他的電影偏離戲劇中軸而艱澀難懂;但這部《為妳唱的歌》他卻僅以幾個分明的角色串起悲喜起伏,引領著觀眾進入他寓意飽滿的感官世界。

歌是流動的寫意

音樂作為一個主題背景,眾多如伊吉.波普(Iggy Pop)、莉琦.李(Lykke Li)、派蒂.史密斯(Patti Smith)等音樂名人以紀錄或半紀錄的方式現身,躁動的玩鬧、荒唐的失控再到沈澱的省思,誠實地表現出不同於戲劇的質地,擴大了真實的景深,同時也藉由戲劇的安插,直切這些素人樂手的觀點。戲劇與紀實,表演他人的演員與表演自己的歌手,各唱各說看似獨立,卻在同台的時空裡,融為一體的情緒。

表演在《為妳唱的歌》裡幾乎輕快,它走出了排練的準確,即興於放肆與自在,讓每首歌、每句話都存在當時當刻的真意。

破碎是記憶的輕盈

馬利克的影像一向破碎,它由多個十數秒的片段組成,每個片段張顯著細節,每個細節的連結都是一個時空的可能,一天、一季、一生、甚至是創世的巨動都含括在片刻的感知。他迷戀於電影的魔法,所以將經驗打散錯置,框限在直觀的印象,一點點地採集,一點點地累積,然後在知的鬆散架構中滋長出世界的形貌。這樣的經驗,如同記憶的調度,在時間與空間的斷裂中,接架起無數解讀的路徑;也如同夢的歷程,在虛實不明視聽裡,推展思考與認知。

這種破碎的拼接便是影像語言的獨特之處,它開放一種閱讀中介,以視聽覺記錄下物質豐富的表象,並從中感受時間、感受流動,招喚出瞬息變幻的一刻,招喚出記憶深處的星點靈光,再而轉為精神向度的體悟,成為自然、成為生命、成為愛。

樹是永恆的迷宮

樹,是馬利克影像迷宮的核心,它攀過懸疑的高牆,頻頻出現在每個敘事路線的端景,讓觀者在迂迴中標定著方向,沿著路上的光與風與水,走近枝葉盛開的結果。在這樣一個迷宮遊戲中,讓觀眾尋路、見路、上路到終點的過程就是這個遊戲的趣味;而他並不斷然地給予一條路徑的絕對,反在路徑之間打通著無數的可能,將行走回歸於個人,體驗著幅散的步行,忘卻目的;直到人將此往前往後地理解,才發現路徑的始終都是這棵樹的根結,人只是走訪其中的過客,如寄生的蟲、如盤迴的鳥,完滿了一道風景的生意。樹,是馬利克的神話原型,它將人事的掙扎對映著向光的曲折,一同與自然的無常無限幻化為永恆的詩句。

馬利克的電影很簡單,他描繪出一棵樹聲與影,讓觀眾用感知拂過,記下每個皺折、每個蜿蜒、每個結瘤,並在各自心中建構起那顆樹的模樣,抽長出生命的繁茂。

魯妮.瑪拉(Rooney Mara)飾演的菲兒(Faye)捧著BV的臉龐。(東昊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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