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穿道具服被人羞辱仍笑瞇瞇地完成工作,不是沒羞恥心,而是因為太幸福了啊,四人在一起太幸福了,這麼卑微地擁有幸福,真是太好了吧?
「一聽過你們的演奏,就知道你們沒才華,你們是完美音樂世界的多餘人,就像煙囪中排出的灰煙一樣,為何你們還能堅持下去?請你們告訴我。」
他們組團之後只收到過這麼一封信,讀完後,他們繼續日常生活,討論曲譜、練習、用心烹飪、午睡,準備隔天的演奏會。對所有世道上的殘忍,也不是說沒感覺,但就像午後吹來的灰塵,誰輕拂一下,也就自然散了。但灰一直來,你總見他們勤拂拭。
四人單獨出去求生時總灰撲撲,幹著忙到腰挺不起來的活,做著有機會抬眼時天光已過的工,但那灰撲撲尾隨不進他們暫居的輕井澤家中,那裡閃著不實際的光暈。不同於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是境外之國,以音樂夢想為名保護著的,其實是受傷到不行的四顆心。
是已經不能再跟任何人保持信任關係,再有一點盼望的重量就會整個碎落的人生,這樣的四個人因謊言與幾萬元日幣打工費聚在一起。
這齣劇始終在現實炎涼的力道中進行,但奇特的是,四個主角仍像太陽下理毛的貓一樣,伸長了腿,哈欠依然,那殘酷於是像空氣一樣存在,從朝不保夕的零工、無人丟錢的街頭演奏、失婚、失去與兒子相聚的天倫時光、菁英家中永遠的魯蛇、小時候靠她詐騙維生的父親的臨終、家暴、為求生偷取戶口等,發生在四個主角身上的悲劇,每一個都可以寫出一齣慘情劇,但他們仍熱切討論炸雞上是否要淋檸檬汁、熱切地暗戀著彼此,珍惜一起去超商買東西的路途、討論誰要丟垃圾、即使告白失敗了也可以不尷尬地生活。
因為沒有什麼事情比他們四個人在一起還要重要,即便必須靠一場充滿羞辱的演唱會,才能讓他們重新在一起,兩個女主角仍願承擔以往的罵名來招攬客人,將自己當獵奇目標,忍受有人丟東西到台上、不斷有人離席的窘況。
別人看他們以為的真實:小雀兒童時被爸爸拉去當魔法少女斂財、真紀因被扯上案件,不想家人以受害者身分不斷勒索對方,而購買他人身分偷換人生。這些呈現在外界眼前的部分真實,相對於他們四人原先以謊言來編織的過去,哪一個他們才是真實的?有時人生景況是,你必須活在謊言裡,才有可能偷渡點真實進去,因為某些真相太不堪了,講出來也無從收拾殘局,只能塞進遙遠的樹洞裡,殘響的深處。
日子這樣亮閃閃,你看他們在一起練琴如此認真,因彼此的缺陷而珍惜對方,就算穿道具服被人羞辱仍笑瞇瞇地完成工作,不是沒羞恥心,而是因為太幸福了啊,四人在一起太幸福了,這麼卑微地擁有幸福,仍是太好了。
你看到日劇從《寬鬆世代又怎樣》、《逃避是可恥但是有用的》裡看到年輕人看不到盡頭的窮忙,但這裡有抹光,一樣努力可能都沒有用,但可以幸福嗎?原來是可以這樣奢侈的啊,四人是超越愛人與家人的存在,切割殘忍的世間,四人活在另一國度,一定是可以這麼奢侈的,請自我催眠般地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