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交鋒(三):南極跋涉任務完結,細細品嚐冰上的每一步路

在兩個月的艱難旅途後,這場比賽在新年來臨前,迎來結局。去年 11 月 3 日,奧布萊迪與對手路易斯·魯德相擁道別;聖誕節當天,奧布萊迪決定放棄睡眠,趁勝追擊,在 32 小時連續跋涉下,完成最後 124 公里路程,率先魯德兩天抵達終點


這段以漫長白晝、短暫夜晚,及驚人耐力為特徵的孤獨成就,歷時近兩個月的南極競賽的最後幾里路,在 12 月 26 日這天,在全力衝刺下邁向終點。

這將能成為極地史上壯舉之一,33 歲的美國人柯林·奧布萊迪在全長 1,482 公里的跨南極之旅中,最後以 32 小時不眠不休的全力衝刺,完成 124 公里路程,成為獨自在沒任何支援也沒借助風力的情況下,成功跨越南極的第一人。

奧布萊迪的跨洲挑戰,由於有些路線曲折,實際上走了 1,500 公里。這已夠卓越的了,但一口氣走完最後的 124 公里——也就是在一個已然前所未有旅程的第 53 天,完成一場超級馬拉松——為任何試圖超越他的人,設下了一個更高的標準。

「我不知道,某些東西征服了我,」奧布萊迪在一通電話訪談中表示。「最後 32 小時,我只感覺自己被鎖住了,像是一個深層的流動狀態。我沒有聽任何音樂——只是被鎖住,好像我將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完。這感覺很深刻,很美麗,也是完成這個計畫一個令人驚喜的方式。」

「我不會停下。」

在將近 2 個月的獨旅中,奧布萊迪只放過半天假:11 月 29 日,他滑雪時磨掉了一塊皮,被迫提早紮營,他舔舐傷口,待皮膚修復。

奧布萊迪的「終極」努力讓他躋身極地史上最卓越的幾項成就之列;其他成就包括由挪威人羅爾德·阿蒙森(Roald Amundsen)與英國人羅伯特‧法爾肯‧史考特分別帶領的探險隊,最後阿蒙森獲勝,成為抵達地磁南極點之首(史考特隊則全軍覆沒)。此外,1996 年到 1997 年間波赫·奧斯蘭(Borge Ousland)的壯麗橫越之征也是一例,奧斯蘭是史上第一位獨自橫越南極洲的人,他沒有接受任何援助——但他曾借助於風箏(奧斯蘭曾以風力拖行雪橇)。

自此之後,至少有三人嘗試在沒有風箏的協助下,複製奧斯蘭的壯舉,他們提高了風險,把出錯的可能性下修幾度。2018 年 12 月 26 日下午,旅程第 54 天,奧布萊迪抵達終點,成為第一位成功者。

2016 年,英國特種部隊退伍軍人亨利·沃斯里從冰上獲救後,在幾天內死亡。當時他已完成逾 1440 公里,距離終點只需再走 200 公里。2017 年,另一位英國人班·桑德斯(Ben Saunders)在南極放棄了此一挑戰。直到 2018 年末,仍有另一位英國人—— 49 歲的路易斯·魯德,沃斯里的好友,步上南極冰面。

魯德在第一週時取得領先位置,但奧布萊迪在 11 月 9 日趕上,很快位居前列。他以一到兩天的領先優勢維持了數週,直到聖誕節到來。

最後的奮力一搏總是從一股感覺而起。

奧布萊迪說,當他在 12 月 25 日聖誕節早上醒來時,他正處在海拔 2,438 米的冰面上,而他感覺自己的時刻已然到來。他知道他與魯德有一段安全領先距離,而自他 12 月 12 日抵達南極點後,他一直保持穩定進程,每天步行超過 32 公里——還一度超過 48 公里。保守估計,聖誕節當天奧布萊迪尚需三到四天才能完成旅程,但奧布萊迪說,做早餐時,他開始思考。

「聖誕節早晨,我剛起床,正開始思考,接著我想,好吧!我還剩三天多的時間,這段時間內有多少小時是真的在前進?」奧布萊迪說。「人們一天到晚在跑 160 公里。」

他說,起初他沒把這個想法告訴妻子兼探險經紀人珍娜·貝叟­。(他在預定入住 ALE 基地時,也表現得含糊其辭,他告訴他們他感覺很棒,並打算「再滑久一點」)

整個旅程中,奧布萊迪的母親艾琳·布萊迪(Eileen Brady)都是奧布萊迪和貝叟的親密顧問,她和媳婦貝叟原先預期奧布萊迪將在聖誕節步行 16 小時,完成約 64 公里的路程。

這趟旅程中,奧布萊迪通常會在跋涉 12 小時後,在 8 點左右停下休息。雖然過去兩週以來,他都持續前進到起碼 9 點。但聖誕節當晚,時針已超過 11 點,奧布萊迪卻沒有傳來隻字片語。

反之,他搭起帳篷,休息 90 分鐘,將水煮滾,並吃了雙份晚餐。他也終於與妻子聯絡了。

「珍娜傳訊息給我,『哇!64 公里,你度過了美好的一天,該停下來休息了,明天再來一次』她寫道。」奧布萊迪回憶道。「我當時想:『我不會停下。』我就跟她説,『我需要妳百分之百的支持,相信我』。」

志或不智?

對有在關注他進程的人而言,這個超越平時每日里程的決定令人不安。巨大的壓力下,清醒與癲狂間的界線是模糊的,特別是對於一個已獨自生活兩個月,每天跋涉數里,與狂風、非季節性降雪、白化現象、極地氣溫搏鬥的人而言。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精疲力竭、瘦骨嶙峋的人能做出明智決定嗎?

「我能感覺得到,自己處於極度疲勞狀態,」奧布萊迪 22 日時透過衛星電話說道。「我之前橫越格陵蘭時(2018 年夏天,他為了準備此次長征而進行的訓練之旅),最後一晚我有點放鬆警戒,接著掉進了一個冰川裂隙,險些喪命。」

「我非常想完成這趟旅程,但同時,這也攸關所有小事的執行,不在最後關頭犯下任何愚蠢錯誤。」

接近終點的下坡路起了幫助。奧布萊迪說,那有點下滑的地形讓他得以用滑雪板短程滑行。

與貝叟、布萊迪、他的姊妹凱特琳·艾卡特(Caitlin Alcott)與繼父布萊恩‧羅特(Brian Rohter)通話報平安時,奧布萊迪被諸多問題包夾,部分是為測試他的清醒程度:他是否攝取足夠熱量?他是否曾停下來燒更多水?他是否妥善補充能量?

貝叟表示,他們當時試圖確定的是,奧布萊迪是否明白接下來將發生什麼,以及堅持完成旅程將需要什麼。

「我們與他進行了一場坦白、誠實且機智的談話,」貝叟說,「而他完全做到了。」

在最後幾英里,他盡其所能地品嚐勝利滋味。奧布萊迪表示,這是數週以來首次,有美麗景色圍繞:山岳與冰川,而非一里接著一里的皚皚白雪。

「我變得感性且懷舊,」他說。「我在心裡回想整個旅程,接著我意識到我將在餘生裡講述這個故事,但我告訴自己:你現在就身在其中——活在當下!這感覺隨著各種感官知覺而愈來愈深沉。當滑雪板在雪地上磨擦時,那聽起來像什麼?外面的味道嚐起來如何?真的就是去嘗試,去活在這個經驗裡。」

他的任務完結了,奧布萊迪表示他會搭起帳篷,閉上雙眼,等待他的對手魯德完成他的獨旅。

「我雙眼緊閉,」奧布萊迪說道。「我的計畫是在這等待魯德,一起飛回聯合冰川。」

南極競賽第 54 日(12 月 26 日)進度圖,紅色代表奧布萊迪,藍色代表魯德。地圖顯示兩人的所在位置與所經路程,奧布萊迪已率先魯德,抵達終點羅斯冰架。右上角圖表縱軸為海拔高度,橫軸為總行進里數。

後記:12 月 28 日——比賽第 56 日,奧布萊迪完成任務兩天後——魯德緊接著抵達終點。事實上,奧布萊迪到達終點不久,魯德的旅程規劃員溫蒂·席勒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而當魯德踏上終點線時,他發現奧布萊迪的帳篷空空如也。他一度感到憂慮,直到奧布萊迪滑雪返回營地,他們終於再次相見。「能夠看到他,成為向他親自道賀的第一人,真是太好了!」奧布萊迪在一則 Instagram 貼文中寫道。「更別說這是過去兩個月漫長安靜的跋涉以來,首度與另一個活人相見交談,很振奮人心。」

雖然奧布萊迪在此次挑戰中拔得頭籌,魯德仍是極地史上成功橫跨南極兩次的唯一一人,他於該地累積的總里程數達 4,828 公里。

在這次的極地旅程中,魯德帶著一面旗幟,上頭飾有已故好友兼精神導師亨利·沃斯里的家徽。這是魯德二度帶著對好友的紀念(這次則是獨自一人上路),趕在 2019 來臨前走完了這趟好友沒能走完的旅程。

 「完成這項任務後,你便會被載入歷史,這真是太好了。」抵達終點當晚,魯德透過衛星電話說道。「但,重點是旅程的一切。」

魯德抵達後,兩人平分了埋在 ALE 基地雪地裡,原為去年的挑戰者班·桑德斯所準備的食物,其中有咖啡、巧克力、乳酪與火腿。

「同一年裡,我們雙雙打破了這個過去幾年來許多人未能完成的挑戰,這是一個奇蹟。」魯德的這段話,被奧布萊迪記錄在另一則 Instagram 貼文裡。「我同意。」奧布萊迪補充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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