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 年代的女人為今天而活,1950 年代的女人為自己而活,殘酷的二戰已走,時裝也有所革命;上世紀五〇年代是高級訂製服最後一個 10 年,也是優雅領頭的黃金年代,這就必須先從克里斯汀·迪奧(Christian Dior)說起。1947 年他率先推出細腰豐臀的「New Look」(新風貌)深深影響了近代服裝史,有趣的是,克里斯汀·迪奧推出「New Look」正是戰後時期,基本民生物資嚴重缺乏,且大部分西方女性甚至連買牛奶的錢都沒有,因此像 Dior 這樣昂貴的高級訂製服,顯然與大部分的人沒有任何關係,非但一般平民百姓望塵莫及,即便是高收入的女性也未必能隨意享受,它僅僅是一個美好的夢。
然而,在戰後那個充滿渴望與夢想的年代,「New Look」還是有一定基礎的消費者,雖然大多數女人都無法擁有它,但它卻打破了戰後女裝極為呆板保守的形象,帶來了精神與感官上的滿足。停戰 6 年期間,歐洲歷經艱辛的重建過程,在美國馬歇爾計畫(註)的經濟援助下,歐洲經濟逐漸復甦,買得起「New Look」的顧客也隨之增加,它啟動了一群在戰後逐步興起的主要消費階層——即中產階級的慾望。所有在戰爭時期在家裡把窗簾拉得緊密的女人,都渴望穿上 Dior 那寬大華美的 A 字裙,走上街道炫耀,至於「New Look」是否有價值觀上的瑕疵,又有誰會在乎呢?不僅是服裝出現了這樣的趨勢,連建築、傢俱、產品設計上也都陸續反映出「New Look」那種雕塑型的輪廓,這種漫無邊際的流行,使得克里斯汀·迪奧都不禁自問:「我到底做了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提到優雅,也只有格蕾夫人(Madame Grès)能與克里斯汀‧迪奧相比,克里斯汀‧迪奧曾讚美格蕾:「她所創造的一切皆爲傑作。」,而紀梵希(Hubert de Givenchy)先生則稱她的作品:「美麗到令人瘋狂。」並收藏了她近 300 件作品。格蕾的作品延續了瑪德琳·薇歐奈(Madeleine Vionnet)的希臘美學風格,將整塊布料直接披掛在模特兒身上進行縫製,慢慢把布或纏繞、或打褶、或扭、或捏,形塑成合身卻不被受束縛的的服裝,刻意省略過多的裝飾與刺繡。值得注意的是,在此之前西方傳統製衣法,一直都遵循緊身衣加上罩裙的分片縫製模式,而格蕾卻從雕塑的角度出發, 成功發展出一種不刻意剪布的製衣法,禮服上綿密的褶皺感全都透過手工完成,而這種耗費超過 300 小時製成的禮服,彷彿像從希臘女神身上剛脫下來似的。所以你可以想像這些手工縫製的衣服造價十分昂貴,因此她也特別抗拒由機器批量生產的成衣製作。
追求極致而不計成本的藝術家血液,註定無法讓格蕾成為一位合格的商人,在成衣大量製造興起的年代,她的財務便出現問題,事業衰退後她將品牌變賣給其他企業,盛名一時的格蕾在 1988 年宣告破產,那些在時尚界中閃耀了將近 60 年的優雅服裝,最後以一種充滿悲情色彩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使命,不為人所知。
即便如此,你依舊能感受到 1950 年代女人對美的執著,因為她們為自己而活,若服裝只是一味遷就市場、討好大眾,就會變得無聊乏味且毫無品味可言。克里斯汀·迪奧曾說:「我要把女人從保守主義中解放出來!」格蕾夫人也說過:「我要製作一條能為世界留下深刻印象的裙子。」尤其在這段高級訂製服極度興盛的黃金年代期間,各式晚宴、舞會不斷,這順勢成為了女人展現自己華貴服裝的空前時機。
其中 1951 年威尼斯拉比亞宮(Palazzo Labia)舉辦了一場極為豪華的假面舞會,主題為「Le Bal Oriental」(東方風情),這場晚宴被視為 20 世紀中最富盛名的世紀派對之一,這場舞會邀請了來自舊世界的皇室貴族以及新世界的電影巨星共同參與,不論吉恩·蒂爾尼(Gene Tierney)還是珍‧西蒙絲(Jean Simmons)都身著華服,戴上精緻面具,乘船來到會場。每位賓客身上的華服是大眾的焦點,當時克里斯汀‧迪奧更為西班牙超現實主義畫家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i)和法國名媛黛西‧法羅(Daisy Fellowes)設計了禮服。
後來,這場舞會被知名導演亞佛烈德·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拍成了經典電影《捉賊記》(To Catch A Thief),劇服設計師伊迪絲‧希德(Edith Head)以格蕾夫人的設計為靈感,為女主角葛麗絲‧凱莉(Grace Kelly)設計了垂墜雪紡禮服,讓她猶如希臘女神般典雅、迷人,成為了1950年代的時髦女郎代表,為好萊塢電影樹立了新女性的時髦形象,讓大眾都趨之若鶩地模仿打扮,時尚又再次成為了新生活的潮流。當然,享受消費文化是要付出代價的,努力工作、拼命賺錢,生活的節奏就不同了,一旦坐上消費經濟的雲霄飛車,就再也下不來了。至於什麼是好的品味、什麼是好的時裝,這些問題不知讓多少為自己而活的女人絞盡腦汁,耗費心血。
註:以時任國務卿的馬歇爾將軍為名,是美國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對被戰爭破壞的西歐各國進行經濟援助、協助重建的計畫,官方名稱為歐洲復興計畫,於 1947 年7月正式啓動,並整整持續了 4 年之久。有經濟史家日後檢討認為,馬歇爾計畫其實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它對美國貿易和工業的貢獻,遠遠超過對西歐的援助,例如,當初的援助協定就載明有一半的採購運輸,都必須以美國的船運載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