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 COVID-19 挑戰,運動界「集體打包回家」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作客的猶他爵士隊球員已經換上復古球衣準備出賽,但奧克拉荷馬市雷霆隊的球員卻好像在等待著什麼,震耳欲聾的音樂不斷地播放,三個裁判和雷霆隊掌管球員和隊職員事務的負責人站在場中間交頭接耳地討論著,不久後雷霆隊的助理副總管也加入,接下來則是兩隊的總教練,他們開玩笑似地用手肘相撞,這是現在人們用來代替握手的打招呼方式。

很快地,他們再也笑不出來,兩隊的球員迅速地離開了球場,裁判也相繼離開,現場廣播裁判正在確認比賽是否開打之際,早己等到心焦的球迷不滿地報以噓聲。

但這場比賽終究沒有開打,因為就在比賽前,爵士隊的球員魯迪‧戈貝爾(Rudy Gobert)確診 COVID-19,儘管那天他並不在球場,但他成了北美四大職業運動第一位確診的球員,為了安全起見,NBA 很快地宣布這個賽季中止。

距離奧克拉荷馬市大約 300 公里外的達拉斯,地主小牛隊正領先丹佛金塊隊,但小牛隊老闆馬克‧庫班(Mark Cuban)的心卻不在球場上,他看著手機上聯盟宣布賽季暫停的訊息,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不過兩個小時之前,當他被問到 NBA 球季因為 COVID-19 而中止的機率有多高時,他還挺有自信地說大概是 5% 到 10%,可是夢魘竟如此快地成真,而這場小牛隊出戰金塊隊的比賽,則成了短期內 NBA 這個球季的最後一場比賽。

當 NBA 宣布賽季中止後,一切就像是地震波般迅速地在運動圈蔓延開來,國家冰球聯盟 NHL 宣布無限期停賽;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 MLB 取消了各球隊的春訓計畫,並且將開幕戰的時間向後延;國家大學體育協會 NCAA 宣布賽事取消,每年充滿激情的「三月瘋」(March Madness)確定今年瘋不起來。

這一連串的緊急通告,也造成了許多奇妙的事件。巴爾的摩金鶯隊球員們坐上了球隊巴士,準備前往佛羅里達春訓基地進行賽事的當下卻只能緊急掉頭折返。而正在籃球聖地麥迪遜廣場花園開打的大學籃球賽事,打完了上半場後就被迫中止,所有人只能回家。

其中最詭異的,莫過於正移地到芬蘭準備冬季兩項運動(biathlon)的美國代表隊成員,因為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宣布禁止來自歐洲的旅客入境美國,所以這些運動員們在凌晨三點時被緊急叫醒,幾個小時之內就登上飛機,從赫爾辛基轉機慕尼黑,然後回到了美國。

「他們很快地打包,」美國冬季兩項運動聯盟總裁馬克思‧科布(Max Cobb)在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說,「我們根本沒有問過他們,沒有時間。我們覺得如果今天就要把這些傢伙弄回來的話,得要很快地做決定然後執行。」

「有比運動更重要的事,」科布這麼說。

隨著 COVID-19 的疫情逐漸散布,世界各國逐一淪陷,確診人數和死亡人數不斷攀升,如何保持健康、降低被傳染的機率,的確是比運動本身更重要的事,但其實運動本身就是一種能帶來希望,帶領人們對抗不確定和恐懼的「藥物」。

擁有超過百年歷史的 MLB,即便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都未曾宣布取消賽季,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他們減少了例行賽的場次,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則在美國總統的同意下打了四個完整的球季,2001 年的 911 恐怖攻擊讓賽事中斷了十天,但許多棒球迷永遠會記得當比賽恢復時,聽到〈天佑美國〉(God Bless America)時的那股感動。

這是因為球迷本身和運動早已結合在一起,成為一種像是宗教狂熱儀式般的集體亢奮,就像是知名作家芭芭拉.艾倫瑞克(Barbara Ehrenreich)在她的書《嘉年華的誕生》中所提到的:「觀眾開始把體育『嘉年華化』。他們穿著精心設計的衣服去看球,進球的時候不只是反覆喊口號,而是全體跟著節奏一起動,並加入自己的音樂、舞蹈,還一邊看球衣邊大吃大喝。」也或者像是運動社會學家艾倫.古特曼(Allen Guttmann)所說:「運動賽事創造如農神節一樣的場合,讓我們能無拘無束地抒發日常生活中被嚴格壓抑的情緒。」

這或許是 NBA 招牌球星勒布朗‧詹姆士(LeBron James)一聽到可能要在球迷清空的球場出賽時立刻反對、並表達出失望之情的原因。NBA 官方起初也只是研擬出各種方案,除了不讓球迷進場看球外,還包括讓球員和記者保持距離,清空休息室中不必要的人員等等,但是當疫情變得更加嚴重,球員彼此在場上無可避免的密集接觸,還有成千上萬球迷在同一座場館中嘶吼、怒叫、共享激情時,就成了最危險的傳染途徑,賽事中止便成了唯一的選擇。

「在我的一生中,沒看過任何像是這樣的反應。」曾經擔任大聯盟理事長的菲‧文森特(Fay Vincent)在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說:「這真的是健康和商業的危機。」

根據全球知名的運動和活動研究機構「Performance Research」的統計,全美因為 COVID-19 而取消或延後運動賽事的經濟影響大約是 60 億美元。按照北美運動經濟學家協會主席維克多‧馬西森(Victor Matheson)的估計,少打一場賽事會讓一支 NBA 球隊減少大約 100 萬到 300 萬美元的收入,另外聯盟一年大約 90 億美元的收益中,有約一半來自於媒體轉播權,當沒有比賽開打時,這部分的收益當然也會受到影響,而連帶受到波及的,還有因為舉辦賽事而產生的周邊商業效益:球迷為了看球長途跋涉所入住的飯店、每逢賽事就人聲鼎沸的商店和餐廳等,現在全都只能唱空城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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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月 12 日,土耳其,當局人員穿著防護衣在聖文亞當奧林匹克體育館進行消毒工作。(Getty Images)

當然,對於那些頂尖的球星和日進斗金的球隊老闆們來說,這只是財務狀況的一個小波浪,職業球隊大部分財務體質健全,算是一個可以咬牙度過的難關,而真正會受到嚴重打擊的,是那些讓比賽可以正常進行的基層員工,像是清潔工、警衛、紀念品專賣店和小吃攤員工等,他們很多是拿時薪過日的約聘人員,所以沒有比賽就代表沒有收入。儘管許多球隊老闆和球員願意照樣支付薪水,但是如果 COVID-19 的疫情繼續擴大,導致經濟進入衰退期,被減薪或資遣的,也將是這一大群基層員工。

另一方面,人們或許會以為近年來蓬勃發展的電競運動,受到 COVID-19 疫情影響偏小,但其實未必,因為急速發展的電競運動已不再是人們坐在電腦前各自努力,電競運動選手就像運動員一樣要集訓培養默契和技巧,而每場電競賽事更像是一個龐大的慶典,選手在碩大的螢幕實況轉播下進行對戰,無數狂熱的支持者坐在台下隨著戰況嘶吼、怒叫,就像是「真正的」運動賽事一般。

因此,諸如《英雄聯盟》、《絕對武力》和《決勝時刻》等著名賽事紛紛延後或純線上進行,回歸到電玩最原始的競賽模式。

在所有運動賽事中,受到 COVID-19 影響最大的,或許就是眾所矚目的東京奧運。經過幾個月的堅持,國際奧委會和日本終於鬆口做了這個艱難的決定,要延後一年舉辦奧運。

根據官方統計,日本已經為了這場備受期待的奧運投入約 126 億美元,贊助額更已創下史上最高紀錄的 38 億美元,另外已經賣出超過 400 萬張門票,相當於 10 億美元的票房收入,還有同樣數十億美元計的轉播權利金、有形和無形的觀光效益,現在都得要配合調整,使得這個決定看來更是價值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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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奧委會和日本政府於上月宣布東京奧運延期至 2021 年。(Getty Images)

而對於所有為了站上全球最重要的運動賽事舞台,已經辛苦準備了四年的運動員來說,這項決定將可能會永遠影響他們運動員生涯,畢竟運動員體能處於巔峰的時刻有限。

3 月 20 日那天,來自希臘奧林匹亞(Olympia)赫拉神廟的奧運聖火,在歷經了當地沒有民眾進場觀禮的特別儀式後,終於千里迢迢來到了日本,但就在迎接聖火時,突發幾度點燃後又被吹熄的狀況,經過一番手忙腳亂之後,才終於點燃了展示用的火炬。

對於正在積極迎接 COVID-19 挑戰,希望可以為所有人帶來希望和幸福的運動界來說,這可真的不是一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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