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伯斯的女兒原諒了她的混蛋老爸,我們也該這麼做嗎?

在賈伯斯的冷漠和控制下,博南-賈伯斯有一段悲慘的童年。但現在,她想告訴讀者,這些都是父親珍貴的教誨,而她也無意成為史詩中的污點


當史蒂夫‧賈伯斯(Steve Jobs)和女兒莉莎‧博南-賈伯斯(Lisa Brennan-Jobs)説,莉莎蘋果電腦(Apple Lisa,1983 年蘋果設計生產的電腦)並非以她命名的時候,那並非對一個小女孩的殘酷謊言;莉莎堅信那是父親為了教育她「別想靠爸」。

當賈伯斯拒絕在她的房間裝暖氣時,也不是因為父親是個冷酷的人;莉莎認為那是父親在灌輸她「價值體系」。

當臨終前的賈伯斯説她聞起來「像廁所」時,也不是惡毒的攻擊;莉莎強調那不過是父親表現「誠實」的方式。

這實在是件怪事:這本毀滅性的回憶錄裡充滿了罪證確鑿的細節,作者卻又要求讀者接受,這些事情根本不是什麼需要譴責的惡行。然而,無論是在新書《鴻毛》(Small Fry,暫譯),或者在過去幾週進行的一系列採訪中,這正是博南-賈伯斯反覆實行的作為。

莉莎‧博南-賈伯斯談她甫於九月初出版的回憶錄《鴻毛》。(Frances F. Denny / The New York Times)

感謝無數傳記和電影,蘋果迷們早就對博南-賈伯斯的前半生略知一二:她在賈伯斯 23 歲時出生,但就算基因鑑定吻合,賈伯斯仍拒絕承認父女關係;就算他後來成為了早期電腦時代之神,也鮮少給予女兒經濟或精神上的支持。為了奪回屬於她自己的故事,博南-賈伯斯於 2018 年 9 月 4 日出版了回憶錄《鴻毛》。

這段第一手的故事背景發生在 1980 年代的矽谷,賈伯斯參與了其中一部分。當時的矽谷是藝術家、嬉皮和科技家的天地,人們聚在一起思索如何打造繁榮的未來,而數萬億美元的金流也才剛開始流入此地。童年時期,博南-賈伯斯和藝術家母親克利珊‧博南(Chrisann Brennan)靠社會福利度日,青少年時才獲得父親財富的庇護。

在《鴻毛》的字裡行間,賈伯斯對女兒和她身邊的人苛刻而惡毒。在此書出版前夕,博南-賈伯斯擔心這本書會被當成爆料,而非她意圖描繪的家庭細節;她擔心人們會把此書視為知名男人的傳奇,而非一位年輕女子的故事——她擔心自己將再度被抹去,而且這次是在她自己的回憶錄中。

在出版之前,博南-賈伯斯希望告訴讀者:史蒂夫‧賈伯斯多年來否認女兒的存在,但女兒已經寬恕他了。凱歌響起,女兒愛著她的父親。她在書中描述他們一起溜冰歡笑的場景,希冀這能和賈伯斯告訴女兒,她不會繼承任何東西的事蹟一樣廣為人知。

然而,博南-賈伯斯選擇原諒是一回事,她希望讀者也原諒是另一回事,而她知道這或非易事。


「我失敗了嗎?」在一場訪談中她問道。「我有成功表達敬愛和歡愉嗎?那股我對父親的敬愛,還有當他狀態還很好的時候,我有多麼喜歡和他相處的時光嗎?」

莉莎‧博南-賈伯斯和父親於 1980 年代初期的合影。(Lisa Brennan-Jobs 提供 The New York Times)

偉大故事的陰暗面

大學畢業後,博南-賈伯斯離開美國,前往倫敦和義大利從事金融工作;接著她轉行設計業,然後自由接案,為報章雜誌寫文章。現年 40 歲的她長久以來避免出現在公眾面前。從未有人介紹過她,而她自己也小心翼翼地,躲開那些為父親編寫傳記的作家。(唯一例外是電影《史帝夫‧賈伯斯》編劇亞倫‧索金(Aaron Sorkin)以「女主角」稱呼博南-賈伯斯。)博南-賈伯斯也表示,她並不信任在 2011 年寫下了瘋狂暢銷的父親權威傳記作者沃爾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

「我從未和沃爾特說話,我也沒看過那本書,但我知道他把我形容成一個冷漠、不在乎父親感受的人。」7 月下旬,博南-賈伯斯坐在名為 Cantine 的咖啡廳說道,該餐館位於布魯克林卡羅爾花園區,是一間素食友善的咖啡館。「那本書毀了我。」

「我對於自己變成一篇偉大故事裡的陰暗面感到羞愧,」她繼續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有待解決。」

因此在《鴻毛》裡,她透過描述童年記憶、重要人物和事情發生的原委等,試圖化解這股難堪。博南-賈伯斯回到矽谷,訪問她的家人、朋友、她母親的前男友們,以及他父親的前女友。在她的童年裡,矽谷是個滿是桉樹和車庫駭客的地方。如今,這裡是史上最大的致富基地,而賈伯斯仍然是這裡的巨人。

2011 年賈伯斯過世後不久,博南-賈伯斯便開始書寫爾後成為《鴻毛》一書的文字。歷時多年的寫作後,她覺得自己不斷被出版社催促,同時也擔心會被出版社「包裝」,變成沾父親傳奇之光的作品。因此她選擇和企鵝出版社(Penguin Press)解約,轉向規模較小的葛羅夫(Grove Press),儘管葛羅夫提供的預付款僅有企鵝的十分之一。(企鵝出版社的發言人拒絕回應。)

出版推遲的後果之一是,《鴻毛》搭上了時下公共議題的浪潮——各行各業裡,過去被消權或無視的女性,現在有了直面當權男性的話語權。由史蒂夫‧賈伯斯第一個孩子所寫下的回憶錄,註定會造成出版轟動,但當人們普遍更認同來自邊緣的聲音時,她的作品無意間出現在了更巧妙的時間點。更不用說現在正有許多人對賈伯斯所創造的世界,以及那些吞噬注意力的載具倍感厭惡。

「我希望今年的感恩節不會太慘」

當博南-賈伯斯在 1978 年 5 月 17 日出生在奧勒岡州的一座公社農場時,這一切都是無法想像的。她的父母在加州庫柏提諾的高中相識,女兒出生時均年僅 23 歲。賈伯斯在她出生後幾天才出現,為她命名,但拒絕承認父女關係。為了支撐家計,博南替人打掃房子,並請領政府補助。直到政府起訴賈伯斯,他才同意支付博南撫養金。

《鴻毛》裡描述了賈伯斯對女兒的逐漸關注,帶她去溜冰並登門拜訪她。博南-賈伯斯在高中時期一度搬去和父親同住,當時她母親經濟拮据也無力處理叛逆期的女兒。然而,賈伯斯不僅冷漠,而且對家庭成員有極端的要求。隔壁鄰居非常擔心青春期的莉莎,乃至於某天當賈伯斯外出時,他們偷偷把莉莎接到自己家來,而後又在違反賈伯斯的意願下,替莉莎支付了大學學費。(賈伯斯後來有還錢給對方。)

在某場訪談中,博南-賈伯斯提到她「不希望離間」她愛的人,但同時也意識到她的回憶錄可能正造成這樣的後果。除了賈伯斯,書中的核心人物也都栩栩如生。「我希望今年的感恩節不會太慘。」她說。

母親博南在書中擁有自由的靈魂,成就了女兒的創造力;但同時也是個善變、易怒,時而漫不經心的人物。「閱讀此書讓我很不安,」博南在訪談中說道。「這對我來說非常困難。但她寫得沒錯。」

莉莎‧博南-賈伯斯和母親於 1990 年代初期的合影。(Lisa Brennan-Jobs 提供 The New York Times)

賈伯斯惡名昭彰的毒辣在《鴻毛》中處處可見。某天晚餐,女兒的表親莎拉(Sarah)點了葷菜,無意間冒犯了奉行素食主義的賈伯斯。「你知道你的聲音有多難聽嗎?」賈伯斯問莎拉。「請你不要再說話了,」他繼續說。「你真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出了什麼問題,然後想辦法解決。」

博南-賈伯斯在書裡提到,父親花錢的方式經常讓她困惑和震驚。「有時候他會在最後一刻決定不付錢,」她說,「吃霸王餐。」或者當她母親發現一棟好房子,希望賈伯斯能買給她們母女倆時,賈伯斯同意那是個好地方,於是決定買下來給自己和太太羅琳‧鮑威爾‧賈伯斯(Laurene Powell Jobs)住。

在博南看來,她女兒對童年時的混亂實屬輕描淡寫。「她沒有寫出實際狀況有多糟糕,如果你願意相信的話。」她説。

但《鴻毛》中也保留了賈伯斯突發而獨特的心思。當博南-賈伯斯去日本校外旅行時,賈伯斯突然現身,把女兒從團隊中帶走一天。父女倆坐下,開始聊上帝和他對意識的看法。「我當時很怕他,但同時又感到一股如電流般震顫的愛。」

「當我開始寫書,」博南-賈伯斯和我說道,「我沒想到他在白紙黑字上會這麼有趣,他的引力之大,幾乎讓我挫折。」

當少女博南-賈伯斯搬去和父親住時,賈伯斯禁止她去探訪母親半年,以鞏固她和新家庭的關係。與此同時,賈伯斯的態度從無視變成控制。當女兒愈發投入高中生活,開始參與戲劇社和高一學生會主席競選時,賈伯斯感到失望。「這樣是行不通的,你無法融入這個家庭,」回憶錄中的賈伯斯說道。「你總是不在。如果你想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員,你就必須投入時間。」

為了安撫父親,博南-賈伯斯轉學到另一間離父親家較近的學校。她堅持擔任校報主編。她當時的導師暨新聞學老師艾斯特‧沃西基(Esther Wojciki)説,《鴻毛》是一部可信的作品。

「書中她和賈伯斯的對話如實呈現,」沃西基表示。「這本書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份贈禮。」

這本回憶錄的初版在親友間流傳。鮑威爾‧賈伯斯及其子女、賈伯斯的妹妹莫娜‧辛普森(Mona Simpson)向《紐約時報》提供了以下聲明:「莉莎是我們家庭的一員,所以當我們讀到她書中的描述時,我們非常難過,那和我們記憶中的時光截然不同。書裡對史蒂夫的敘述並非我們所認識的丈夫和父親。史蒂夫愛莉莎,他對於自己沒有參與莉莎的童年感到惋惜。史蒂夫非常欣慰莉莎能夠回家和我們團聚,共度史蒂夫最後的時光。對於過往的家庭歲月,我們心懷感恩。」

自由

在布魯克林的炎炎八月天,我和博南-賈伯斯一起走回她的工作室,小小的公寓裡以白磚牆和黑色的竹蓆地板裝飾。在撰寫《鴻毛》的過程中,她將工作室裡的所有鏡子都以紙覆蓋。「我不想看到鏡中的我,」她說。「因為那就像是在提醒我『自己』這件事。」

博南-賈伯斯對於報導將如何描述她的相貌感到焦慮,於是我請她自我敘述。「我的臉不光滑,」她說。「我有一雙小眼睛,我希望我有酒窩,但我沒有。我想我現在看起來有點憔悴。」

(Frances F. Denny/The New York Times)

我打岔,說她的五官精緻、有雀斑、大約 157 公分,頭髮棕色偏紅。

「我的鼻子,」博南-賈伯斯回應,「不是很精緻。」

她非常自嘲地說道,她很怕被當作「名人傳記」,並表示她很確定《紐約客》雜誌不會評論這本書,還說多年前她第一次和葛羅夫出版社總編伊莉莎白‧施米茨(Elisabeth Schmitz)見面時,對方出席不過是出於一個共同友人的面子。

「我對這本書的第一個念頭是『我不做這類書,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名人傳記』」施米茨説。她曾經出版過自然學家海倫‧麥可唐諾(Helen Macdonald)的文學傳記《鷹與心的追尋》。但博南-賈伯斯的文筆讓她重新考慮,「從第一頁開始,她的文字就如此清新、驚人且出乎意料。」

我也讀了,書中文字確實引人入勝。博南-賈伯斯以同樣銳利的語言之刃剖析自己和他人。書中的她厭惡以自己的童年軼事引發別人的同情,也對於自己為了進入哈佛大學,在面試中提到她父親的名字而感到羞愧。

2018 年 8 月 1 日,《浮華世界》雜誌節錄了一小段《鴻毛》的內容,網站上的標題是〈我的祕密:我的父親史蒂夫‧賈伯斯〉。幾天後,博南-賈伯斯憂心地打給我,説她討厭那個標題。在社群媒體上,讀者們大啖關於她的猛料——尤其是關於「廁所」那段評論。

「他和我說實話,」博南-賈伯斯告訴我,並說明那天她擦的玫瑰香水變味了。「我沒注意到。有時候,告訴你你身上味道如何的人,是出於善意。」

這又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提醒,儘管《鴻毛》是博南-賈伯斯的故事——一個以精確的文學語言寫成的故事——但她父親的神話如此宏大,乃至於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文字會如何被解讀。當他們在選擇有聲書的朗讀者時,她婉拒了那些以太嚴厲或缺乏幽默感的聲音詮釋父親的候選人。

在博南-賈伯斯的回憶錄裡,她似乎盡其所能地展現了史蒂夫‧賈伯斯的殘酷;接著將這些殘酷攬回自身,以愛的名義。

「上一代留下了糟糕的遺緒,」她在某個時機點說道。「你必須花很多時間才能完全改觀,發現那其實是某種光輝,於是你得以自由。」

不當的場景

如果大眾對廁所芳香劑段落的反應就讓博南-賈伯斯驚慌的話,她恐怕無法招架那些更令人不安的字句將引發何等迴響。在《鴻毛》裡,賈伯斯數度不恰當地當著女兒的面表露情愛。

據博南-賈伯斯描述,賈伯斯有天抱著妻子鮑威爾‧賈伯斯,「拉著她親吻,手伸向她的胸脯,」摸向她的大腿根部,「戲劇性地呻吟。」

博南-賈伯斯想離開現場,但父親阻止她:「『嘿,小莉,』他說。『留下來,這是我們的家庭時光。這對於你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分子來說很重要。』於是我直挺挺地坐著,眼光看向別處,而他則繼續動情地呻吟。」

博南-賈伯斯在訪談中強調,她從未感到被父親威脅,對她來說,這些場景不過是顯示他「很怪罷了」。

無獨有偶地,她的母親博南在自己於 2013 年出版的回憶錄《蘋果咬一口》(A Bite in the Apple,暫譯)中,也提到了賈伯斯和女兒之間曾有過的尷尬情慾對話。某天晚上,她讓賈伯斯照顧 9 歲的莉莎,當博南提早回到家時,她發現賈伯斯對女兒「不斷以性癖調笑她、開帶有性暗示的玩笑,以莉莎和其他男子當主題聊床事。」

博南在她的回憶錄裡表示,當晚她為女兒感到害怕,想插身把女兒帶走。「我必須澄清,」博南寫到。「賈伯斯並沒有戀童癖。是不大一樣的東西。」但從那晚之後,如果必須讓賈伯斯與女兒長時間相處,博南都會確保有第三人在場。

他如此不妥的表現,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麼樣可以更好,」博南説。她在書中以「介乎人與非人之間」形容賈伯斯。

八月的某個下午,博南-賈伯斯和我在她的廚房裡聊天,她以蒲公英葉、鳳梨、薑黃和薑根打了蔬果汁。她知道她極為健康的飲食承襲自她父親,這股愈趨奧祕的加州保健蔚為風潮,就算胰腺癌還是侵襲了賈伯斯。

博南-賈伯斯的丈夫比爾(Bill)是微軟的資深員工,現在則創立了一間軟體公司。他和前任生了現年分別 10 歲和 12 歲的女兒,和博南-賈伯斯則有一個四個月大的兒子。當博南-賈伯斯喝著她的果汁時,比爾和孩子們在一旁,屋子裡的氣氛輕鬆和樂。

「在我看來,比爾和他女兒們的關係生動、細膩而負責,是我父親也希望的那樣。」博南-賈伯斯說。「我父親也渴望成為這樣的男人,他和這樣的男人們為伍,但他自己就是做不到。」

在距離扶養訴訟後數十年,賈伯斯再度移除了他和博南-賈伯斯的親子關係。《鴻毛》裡提到,在蘋果的官網介紹上,這位極為注重細節的執行長只有三個孩子,但當然其實是四個。

「我們就是冷漠的人」

鮑威爾‧賈伯斯是賈伯斯公共形象和傳奇的領旗手。她繼承了丈夫大約 210 億美元的財產,從事慈善事業,並創辦了愛默生集團,一個提倡自由派政治活動和營利性投資的組織,此外她還擁有《大西洋》雜誌的大部分股權。

鮑威爾‧賈伯斯在《鴻毛》中扮演了類似「主音」的角色。據博南-賈伯斯描述,繼母鼓勵她融入新家庭,但在諸多段落裡,鮑威爾‧賈伯斯同時也是苛薄之人。

博南-賈伯斯表示,書裡「最經典」的一句話出自繼母之口。當賈伯斯夫婦帶著十幾歲的她去心理諮商時,博南-賈伯斯哭著說她覺得很孤單,希望她父母可以和她道晚安。

鮑威爾‧賈伯斯對治療師説:「我們就是冷漠的人。」

在賈伯斯臨終之際,他終於和女兒道歉。博南-賈伯斯稱之為她的「電影結局」。她在書中寫道,賈伯斯說他很抱歉沒有花更多時間陪她,並且在她成年期間消失、遺忘生日、沒有回信或打電話。

博南-賈伯斯回答說,她知道他很忙。賈伯斯則說,都是因為女兒冒犯了他所以事情才變成這樣。「不是因為我很忙,而是因為妳沒有邀請我參加哈佛新生週,我很生氣。」指的是書中提到的入學典禮。

他哭著,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女兒:「我欠你一個人情」。如此知名的滔滔善言者,面對悔悟之情,卻無法喚起最基本的語彙。

隨著作品即將出版,博南-賈伯斯或許正歷經一種屬於作者的後悔。這些致命的細節像匕首一樣刺穿了賈伯斯的傳奇——卻比任何基因測試都更能證明她是她父親的女兒。

最終,賈伯斯留了數百萬給她,就和其他孩子一樣多,不過她並沒有參與賈伯斯的遺產分配。博南-賈伯斯説,如果由她有權配置那數百億美元的資產,她會全數捐給比爾和梅林達‧蓋茲基金會——一個奇怪的故事轉折,對象是她父親的死敵,和蘋果勢均力敵的對手。

「這會很奇怪嗎?」她問。「我覺得蓋茲基金會做得很好,是這燙手山芋的好去處。」

博南-賈伯斯說,她寫《鴻毛》的部分原因,是為了弄明白為什麼即使父親擁有鉅額的財富,卻還是對她如此小氣苛刻,並對他和鮑威爾‧賈伯斯的孩子更為慷慨。她表示,自己現在把這視為「金錢使人腐敗」的教誨。

這種精神「感覺很真實,對他那種人來說也很美、很有啟發性。」她說。問題是「他為什麼要採取那種價值體系,並如此嚴苛地套用在我身上?」

「你可以抱持一種價值體系,自己卻完全無法實踐,」她繼續說道。「你可以想像,像他那麼富有又出名的人,如果可以懷有某種價值體系是多麼美好的事。他沒有做好、沒有公允地實踐,但我心懷感恩。」

博南-賈伯斯告訴我,她喜歡把玩回憶錄作家在書寫創傷時產生的奇異力量,因為讀者知道她最後沒事了。畢竟書是她寫的。儘管不太情願,但她作為一名回憶錄作家,她得到了最終話語權。

在這本回憶錄的最末尾,也就是賈伯斯過世前的夜晚,他在床上看著《法網遊龍》。

「你打算寫我的事嗎?」他問女兒。

她告訴他沒有。

「『很好。』他說,然後又回到了電視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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