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樹葉片轉黃,難得放晴的 10 月倫敦,我走出市中心的牛津圓環地鐵站,找到隱身在巷弄中的「英國獨立電影院辦公室」(Independent Cinema Office,簡稱 ICO),推開門上樓後,不大的辦公空間有著良好的採光,工作人員走動忙碌著,辦公桌鬆散地圍繞建築的中軸座落,那裡有兩扇相對的門,敞開時可自由穿梭,關起來後便形成一個獨立的小小會議間,充滿彈性的空間運用,讓辦公室的氣氛顯得年輕而有能動性。
成立於 2003 年的 ICO,起初是英國電影委員會(UK Film Council)(註 1)轄下的區域媒體中介機構。因著英國藝文活動的資助而結構轉變,許多區域電影院、電影推廣社群不符合藝文補助條件的法律身分認定,即便政策想鼓勵獨立電影院的經營,但當時卻沒有任何統籌相關資源、具有公信力的機構主責運作。看到當時電影產業環境之空缺,ICO 於 2005 年獨立出來,試圖銜接起公共機構和民間機構之間的溝通管道。
在英國電影協會(BFI)的支持下,ICO 與其開發電影觀眾的核心計畫「電影觀眾網路」(Film Audience Network)形成拓展觀影環境的策略夥伴,負責為全英國境內的獨立電影院/放映空間,提供各式專業的資源,以降低獨立電影院的營運門檻,藉此鼓勵獨立電影院的存在,維持電影文化的多樣性——包括內容與實質營運上協助節目規劃、提供放映所需之電影資源、經費補助、發行獨立電影、針對經營者所需提供教育訓練,包含電影策展訓練、市場行銷等,甚至針對不同的經營需求,提供一對一的諮詢服務。
1970 到 1980 年代的英國,家用電視機普及,電影院觀影人口長期下滑,不少地方電影院難以支撐下去而倒閉(註 2)。1985 年,英國第一家複合式多廳電影院 The Point 在倫敦市的衛星城市米爾頓凱恩斯開幕之後,徹底改變當時的觀影環境,此類結合商場的多廳戲院紛紛設立,成為人們主要的消費娛樂型態,觀影人口遽增,直到千禧年後才漸趨緩和,近 15 年內,英國觀影人口呈現相對穩定的狀態。
相較於台灣,英國獨立電影院算是相當蓬勃發展,根據 ICO 統計,目前有超過 500 間獨立電影院,包含電影放映社群和電影節,然而這除了歸功英國有深厚的電影產業傳統以外,ICO 在其間的努力也不容小覷(註 3)。2003 年成立以來,ICO 從一開始只有三人的團隊,拓展至今已有 16 名正職工作人員,策劃了超過 2 萬 7,000 部電影的放映,為來自 650 個組織,共超過 1,500 名從業人員提供專業訓練,並發行了 300 多部電影,總觀影人次超過 650 萬,緊密合作的獨立電影院夥伴遍及全英國,目前共有 25 間。其中合作最久的,是位於布里斯托爾的 Watershed,這座被視為英國最具活力之在地文化據點的電影院,於 ICO 草創時期就開始合作,至今長達 15 年,共同經歷了電影觀影環境的各階段轉變。
映演規格與技術的變遷,一直是獨立電影院的挑戰,同時還得面對商業連鎖戲院來勢洶洶的擴張,經營者必須思考如何提升電影院的硬體和放映設備,好讓觀眾體驗良好的聲光效果;近幾年,線上串流平台迅速崛起,挾帶大量的資金和內容而來,再次迅速改變人們的觀影習慣,在電影院看電影對年輕世代已不那麼具吸引力,甚至只有看漫威系列等好萊塢電影時才會進電影院。ICO 和獨立電影院的思考重心,便轉為該如何提供觀眾獨一無二的電影院經驗,除了影廳內柔軟舒服的座椅、影廳外令人流連忘返的交誼空間以外,現場販售的飲料、餐點,也是獨立電影院用心經營的特色,更重要的是,節目內容的特殊性——僅此一家,絕無僅有,是獨立電影院樹立風格的關鍵。
ICO 團隊會針對獨立電影院的需求,協助分析當地觀眾的屬性,從裝潢風格、行銷策略、觀眾開發,到節目內容策劃,提供經營者專業的建議,以降低在經營時可能遇到的各種技術與知識門檻,幫助經營者找到適合的營運方針。ICO 的專業策展人會與電影院經營者共同討論節目內容,協助提供片單、影片素材與資源,提供相關座談的規劃建議;由於 ICO 豐富的業界經驗,擁有廣大的電影產業人脈,因此能夠針對不同個案提供可行方案。最近,ICO 正與五間獨立電影院展開新的合作,他們的共通點是被商業電影院包圍、處境艱困,彼此得一起找到可經營下去的市場定位。
若獨立電影院要以其特色吸引觀眾,那麼節目內容的策劃和觀眾在電影院的體驗就相當重要。在實務經驗上,ICO 深諳此道,因此他們舉辦工作坊培訓節目策展人,建立電影創作社群的連結,也舉辦 Screening Days活動,邀請獨立電影院的工作人員搶先欣賞即將上映的電影;因為 ICO 相信,一家受到觀眾喜愛的電影院,工作人員必須先熱愛電影才行。這類活動不僅起了某種示範效用——讓電影院工作人員可以從觀眾的角度想像,什麼樣的電影院觀影經驗會令人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這讓擁有共同理念的電影從業人員,有聚集、交流、凝聚彼此的場合。
電影產業瞬息萬變,這已是無可改變的事實,對獨立電影院而言,若能彼此資源共享,將實務上的經驗轉化成可被傳遞的知識,就能將更多的心力與資源放在開發各自的特色上,而非獨自從頭摸索基礎的事務。ICO 的網站便極力做到這點,他們將各種實用的電影產業知識,轉化成不同主題的指南,比如:《如何開一家電影院》,一共 11 個章節,從市場策略、硬體裝潢到預算分析,毫不藏私地公開分享;還有《如何辦一場戶外放映》、《如何讓電影院收支平衡》、《如何將影像教育帶入電影院》等等,這些都是 ICO 經過扎實的實務經驗、研究調查後,將龐雜的數據和資料轉化成簡明易懂的圖文,供所有人免費下載閱讀。
此外,電子報也是 ICO 傳遞各種資源和資訊相當有效的管道,幾乎是每天一封郵件的頻率,裡頭包含 ICO 主辦的活動資訊、有哪部新電影發行,開放大家預定檔期,更推出人物故事或報導,以緊密連結社群的方式共享著知識與訊息。 ICO 也即將推出線上課程,方便世界各地的人們透過網路獲得專業的電影從業知識。
相較於商業連鎖電影院的單一性與中心化的經營模式,ICO 與獨立電影院是朝著相似理念一同探索的夥伴關係。在網路科技愈發方便的當代,重視社群經營和資料開放的 ICO 反而為獨立電影院創造優勢——它讓有著共同理念的人們相信,無論團隊的規模大小、資金多寡,只要對電影有熱情,都有能力和機會經營自己的電影院。
註 1:英國電影委員會於 2011 年經組織改造後撤除,其業務分散至其他機構。
註 2:電影院仍繁盛的時期,若人口超過 1 萬人的英國城鎮,通常會有在地的電影院。
註 3:據英國電影協會統計,2018 年英國電影院數量為 811 家,銀幕數為 4,399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