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睛聽 —— 2018 金曲獎最佳專輯裝幀設計

音樂界盛事金曲獎在每年初夏為三金(金曲、金鐘、金馬)典禮打頭陣,除了詞曲創作者的音樂造詣眾所矚目外,令設計迷期待的便是「最佳專輯裝幀設計獎」了。在實體專輯式微的時代,專輯裝幀設計不只拓廣了故事傳達的深度,同時是製作人、歌手、設計師在音樂裡對藝術的質感詮釋

(本文感謝破點協助)


張溥輝在《永生獸》放入被揉爛的廢紙、或者手感粗糙無比的用紙。(張溥輝提供)

從 2010 增設的「最佳專輯裝幀設計獎」原名「最佳專輯包裝獎」,2016 年開始,為更明確定義獎項而更名,也因為這類技術端獎項的增加,使金曲獎將整體產業鏈結更加緊密,也深根了金曲於華人音樂世界的宏觀視野。綜觀這七年來的入圍名單,就像是平面設計師的實驗舞台,盡情在既有的樣貌下打破框架。聶永真初次獲獎時才 32 歲,之後年年入圍(除了今年),三度拿走金座;而今年則有不到 30 歲的張溥輝入圍其中,在平面設計白熱化的台灣,頗有新世代崛起之感。

今年入圍的作品清一色是非主流專輯,包括由方序中與吳建龍所設計的《為什麼像個愛情故事,明明我看的是偵探小說》( Frandé 法蘭黛)、設計師吳建龍操刀的《第二張同名專輯 張三李四》(張三李四)、台客小子廖俊裕再次和拍謝少年合作的《兄弟沒夢不應該》、入圍常勝軍蕭青陽《祭》(董事長樂團),及兩位首次入圍的設計師,分別為盧翊軒的《天黑請閉眼電視原聲帶》與出自張溥輝之手的專輯《永生獸》(2HRs)。

其中呼聲最高就屬《祭》與《為什麼像個愛情故事,明明我看的是偵探小說》兩張,前者帶有文化傳承的大格局,後者用了故事鋪成與聆聽者互動。

《祭》的音樂從台灣的祭典文化切入,設計師蕭青陽則從「祭」字開始,研究漢人文化中的祭典儀式,包含音樂、燒香、畫符等。設計手法為了精準傳達歌曲意涵,歌詞本模擬了傳統金銀紙、符咒的手感,並深入研究古字字型,最後再用古早書本穿線的方式裝訂。專輯拿在手上,就像乘載了百年來華人對祭祖謝神的尊敬態度。值得一提的還有包裝上的幾何,蕭青陽拆解八卦符碼,轉換成現代的設計。近年來正著迷於宗教文化的他,採訪時正參與白屯沙媽祖遶境,「我一直覺得專輯美不美,值不值得收藏是一回事,但我更希望它能傳承些什麼」蕭青陽說。

方序中、吳建龍的入圍作品《為什麼像個愛情故事,我看的明明是偵探小說。》刻意呈現偷拍、跟蹤的情境。(究方社提供)

而由方序中操刀的《為什麼像個愛情故事,明明我看的是偵探小說》是截然不同的氛圍。就如其名,歌曲講的是愛情也是一張到處充滿線索的偵探故事,每首歌曲、每句歌詞都是暗號,而線索就藏在包裝裡。方序中化身成福爾摩斯把歌詞藏在散落的紙條、詞本的浮水印,甚至直接印在光碟上;照片也刻意呈現偷拍、跟蹤的情境,將聆聽者拉入一個設計完美的推理遊戲中。最後在用紅線纏繞專輯,象徵愛情的紅線,也像是偵探解謎的敘事線。《為什麼像個愛情故事,明明我看的是偵探小說》不僅滿足裝幀包裝的設計層次,也用互動遊戲討好了歌迷,堪稱雅俗共賞的親民作品。

其餘四專輯則在裝幀設計手工製作上帶來新的視野。

《永生獸》是後搖樂團 2HRS 的首張專輯,首首時緩時躁、充滿迷幻感的音樂,一如樂團官網的介紹:「『永生獸』即是 2HRs 將『類星體』中基於對『空間』的詮釋,進一步往『時間』延伸」。設計師張溥輝以此概念出發,在設計中放入《永生獸》專輯中反諷時間之於人;人之於自然的關係。包裝層層疊疊的歌詞本,內頁先以各種天然風景詮釋遼闊空間之感,並刻意加入許多破壞的元素,如放入被揉爛的廢紙、或者手感粗糙無比的用紙,都是有意創造的不適感。每頁中間的黑色污點就如貫穿全曲的碎拍,也是破壞美麗風景的殺手,呼應著最後藏在夾頁的蟑螂的行走軌跡。「這些風景要靠數十萬年形成,而人類幾百年就能將它破壞。」最後 CD 巧妙地被收在雞排紙袋裡,那是夜市遍地都能看到的垃圾,諷刺著人類對於環境的漠然。

《兄弟沒夢不應該》是以草根、硬漢著稱的設計師小子廖俊裕和拍謝少年第二次合作,也讓他第二次入圍金曲獎。延續著上一張專輯《海口味》以海島為題,唱著夢想的《兄弟沒夢不應該》設計上依然與海島息息相關。小子表示「海對於台灣人就像鄉愁,出生於海島,雖然因為生活習慣跟海洋不是太親近,但每每看到海還是會有回家了的感覺」。沉甸甸的專輯,佈滿海浪的刻紋,摒棄以往制式的凹凸印刷,選擇了難度更高的銅板印刷,在工作室一筆一畫於銅板上刻出紋路,在紙盒上打造出高低起伏分明的浪花。歌詞則採用海報方式呈現,同樣以海浪為主視覺,歌詞順著海流左右搖晃,就像流動的浪花泡沫。細看其中,在海報的左下方,順著線條浮現一張女人的人臉,是小子藏在專輯裡的小幽默。

另一張同樣帶著台灣味的專輯《第二張同名專輯 張三李四》,在各張大格局、大夢想的作品夾擊中,道出平凡的台灣故事。設計師吳東隆也是張三李四上一張專輯的設計者,既然專輯叫「第二張同名專輯」,專輯設計就直接延續了上次的開闔結構。為了傳達「張三李四」這個代表市井小名的名字,吳東龍融合了台灣街頭不起眼的視野、在專輯重複堆疊不起眼的傳單,再用浮誇的金燙上斗大的專輯名稱,使常被年輕人嘲笑的「中華美學」有了不同的詮釋。外包裝則用了包裝水果的保麗龍網袋,為歌迷呈上一只可以精心品嚐的台灣味音樂。「我嘗試用些大家不喜歡的東西去做,像沒有用歌手漂亮的照片,歌詞本也故意將字型字體弄亂,想從中間玩些好玩的。保麗龍套倒是從巷口的水果攤得到的靈感啦!」吳東龍笑說。在這張專輯中,無處不是常見的日常,不止讓人會心一笑,也呼應了每個在城市裡的「張三李四」們生活的狀態。

作為唯一一張以電視原聲帶入圍的作品,《天黑請閉眼原聲帶》出自植劇場的推理劇,原聲帶甫拿下金鐘獎最佳配樂,此次金曲獎又再度入圍。不同於一般電視劇配樂,製作人為每一集量身打造專屬的音樂,對每個細節皆不馬乎,盧翊軒的包裝設計大方俐落,呼應了片名和劇集難以捉摸的氛圍,以黑色壓克力打造外觀,打開時會出現立體的眼睛,透過摺紙的技巧可控制眼睛的開闔,打開專輯的同時,造就了閉眼的動作,於內頁的內容只能由窗景看到部分,如同《天黑請閉眼》不到最後不知道劇的全貌。

實體的專輯的市場與設計,就如方序中在訪談中所說,雖然在這個時代,音樂數位化了,但買專輯對於歌迷是收藏、是一種神聖的行為。音樂從未消失,但願在繁忙的生活步調中,還是能夠慢慢地聆聽與感受。每年金曲獎「最佳專輯裝幀設計獎」的入圍名單,則能看到設計師們用觀察家的眼光,擘畫詮釋音樂的筆觸,將專輯添上一筆藝術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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