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 JPG 圖檔19億成交：加密藝術是一波投資泡沫嗎？

今年 2 月中，在《每天：最初的 5000 天》（Everydays: The First 5000 Days）的拍賣會上，氣氛隨著出價節節攀高而緊張了起來，但競標從未停歇，甚至讓拍賣延長了 2 分鐘。根據佳士得拍賣行的說法，總共有 33 人參與這場競標，最後的成交價格逾 6,934 萬美元（約 19 億元新台幣），令人跌破眼鏡，超越知名墨西哥藝術家芙烈達‧卡蘿、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或印象派畫家高更的任何作品，也讓作者成為「第三貴」的在世藝術家，僅次於傑夫‧昆斯（Jeff Koons）和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

只不過，此次拍賣的藝術作品根本不是一幅畫，而是化名 Beeple 的邁克‧溫克曼（Mike Winkelmann）集結了自 2007 年 5 月開始的一天一幅數位畫作，所創作的 JPG 檔拼貼畫，就連這場拍賣會本身也不是在古色古香的拍賣行進行，而是透過網路舉辦……

根據佳士得統計，在此作的 33 位競標者中，近六成為 30 歲上下的千禧世代，且有九成以上從未在佳士得競標過。

特別的是，最後得標的買家並不能把這件藝術作品搬回家，而是會獲得這件作品的影像檔和一枚「非同質化代幣」（non-fungible token，簡稱 NFT），NFT 會以區塊鏈技術記錄這件作品的資料、原作者的簽章，和得標者的所有權紀錄，目前任何人都無法偽造。然後行員會將此枚 NFT 寄到得標者的加密貨幣帳號，這也是有著 200 多年歷史的佳士得首次賣出一幅基於 NFT 形式交易的藝術品。

傳統藝術拍賣往往會面臨作品來源與真偽無法確認的問題，但 NFT 似乎靠著區塊鏈的不可竄改性解決了這項困擾，但可以成為拍賣標的的也不只數位畫作而已，一段 NBA 洛杉磯湖人隊球星勒布朗‧詹姆士（LeBron James）在球場上的短片以 10 萬美元（約285萬元新台幣）成交、藝人琳賽‧蘿涵（Lindsay Lohan）將一張她的照片以 1.7 萬美元賣出、Twitter 執行長傑克‧多西（Jack Dorsey）在 15 年前第一則推文的成交價逾 290 萬美元，就連知名的網路迷因圖「彩虹貓」（Nyan Cat）（註1）都以約 59 萬美元的高價拍出。

接著，已有近百年歷史的《時代雜誌》宣布拍賣題為「上帝已死？」（Is God Dead?）、「真相已死？」（Is Truth Dead?）和「法幣已死？」（Is Fiat Dead?）的三期雜誌封面（註2），提供單張分購和三張合集，在全四件賣品以共逾43萬美元售出後，又追加賣出了數期雜誌封面。《時代》更宣布要接受以加密貨幣支付訂閱費用，甚至徵求熟悉比特幣和其他加密貨幣的財務長。就連台灣男歌手周興哲也趕上現在最火紅的 NFT 熱潮，宣布將在短期內推出個人第一款音樂 NFT 計畫。

據追蹤 NFT 活動的網站 NonFungible.com 發布的數據，第一枚「非同質化代幣」出現在 2017 年，並在三年間迅速成長，市場從 2018 年的 4,100 萬美元暴增到 3.38 億美元，已有超過 22 萬人參與其中。

拍賣行當然沒有錯過這股熱潮，蘇富比也將於四月拍賣藝術家的 NFT 作品，且將首開先例地容許買家用加密貨幣支付；佳士得則重新將拍賣品以年代區分，一改過往按照類型與風格的分類方式，而歸類於 21 世紀的作品中，至少會包含一件 NFT 作品。

「你沒辦法想像有多少傳統藝術圈的人很好奇，好像我們剛剛發現了一片未知的新大陸，」佳士得執行長紀堯姆‧賽盧提（Guilaume Cerutti）說。

但發現新大陸的不只是傳統藝術圈的人。在威斯康辛州出生的邁克‧溫克曼畢業於普渡大學電腦系，沒有接受過正規藝術訓練，僅靠著電腦創作出一張又一張充滿未來感和黑色幽默的作品，他在網路上的化名「Beeple」出自 1980 年代的怪獸玩具，但就連他一開始也對 NFT 摸不著頭緒。

「人們說那就好像掉進了兔子洞一樣，而那形容還滿正確的。」他說，「這場拍賣可以讓傳統藝術家思考怎麼利用數位方式對作品做些有趣的事。那會讓像我一樣的數位藝術家想想自己如何進入現實領域。」

而標得作品的買家 Metakovan 是加密貨幣投資公司 Metapurse 的創辦人（註3），他的發言人 Twobadour 說，他們在過去幾年蒐集了總價值大約 1.2 億美元的加密紀念品和藝術品，據報該公司擁有世上最大量的 NTF 收藏品，而其中有 20 幅 Beeple 的作品。為了展示這些作品，他們買下網路空間，像博物館一樣賣門票，當然也是用加密貨幣支付。

「當你在今天走進現代藝術館，你會感覺到一種『主人翁意識』（sense of ownership），我們只是利用加密貨幣將這種意識化為真實，就好像擁有現代藝術館的一部分一樣，」Twobadour 說。

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看好 NFT 市場的熱潮可以延燒下去，有些人認為這只是資金氾濫下衍生出的投資泡沫，當人們手上擁有許多資金時，除了股票，他們會投入風險更高的市場，推高商品的價格，而這類數位作品的價值來自於「能以更高價轉售」的假設，但事情並非總是如願。

「有些人受加密貨幣影響，以為只要它能夠『被擁有』就會產生價值，」巴西坎皮納斯州立大學電機系教授豪爾赫‧斯托菲（Jorge Stolfi）在接受《華爾街日報》訪問時說，「人們百分之百相信這東西（NFT）有其價值，但事實上它並沒有，因為除了轉賣給另一個投資者以外，沒有其他能從中獲得價值的方法。」

就連藝術家本身也抱持猶豫的態度，在大學時主修財金、曾經短暫在投資顧問公司工作過的芝加哥藝術家貝利尼（Josie Bellini），過去兩年透過 NFT 賣出了約 300 幅作品，但她卻說：「我很確定這有部分是泡沫。有時（買家）會說，『我聽說有個很酷的東西叫 NFT 時，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我想有些人最後會受傷，因為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想要買。」

令人驚訝的是，就連 Beeple 自己似乎也不那麼確定一切會持續多久，但他對未來抱持樂觀的態度。

「老實說，我認為這絕對是個泡沫。回顧網際網路剛誕生時的比喻：從前有一個泡沫出現了，然後那個泡沫破了，」Beeple 在受訪時說道。「但是網際網路並沒有因而被抹滅。所以說，這項科技本身已足夠強壯，讓我覺得它能夠度過（泡沫期），持續下去。」

註1：彩虹貓一開始只是創作者 Prguitarman 為了紅十字會募捐所繪製的 GIF 動畫，內容為有果醬吐司餅乾身體的貓咪奔馳在閃爍的像素星空中，身後拖著一條彩虹。而同一個月，自 YouTube 頻道「saraj00n」上傳配上了虛擬歌手桃音モモ所翻唱初音未來《喵喵喵喵喵喵喵！》歌曲的影片後，非常洗腦的音樂和影片迅速在網路上爆紅。

註2：法幣為法定貨幣的簡稱，該期旨在探討 NFT 的快速崛起，以及加密貨幣如何對抗政府發行的法定貨幣（如美金）。

註3：在佳士得新聞稿中匿名的 Metakovan 和 Twobadour，於 3 月中以〈NFTs: The First 5000 Beeples〉一文自揭真身：他們是出生印度坦米爾納杜邦的 Vignesh Sundaresan 和 Anand Venkateswaran。文中詳述二人開始 NTF 事業的來龍去脈，也直言參與此次競標的動機，是為「投資客、金融家與藝術贊助人的單色色版」添加一抹紅木色，而揭露身分是為了「向印度人和所有非白人表明，他們也可以是贊助人，加密貨幣是平衡西方與其他國家之間的一份力量，南半球正在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