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出現這樣讓人笑得酣暢,但又暖心落淚、雅俗共賞的電影了。鬼才導演連奕琦繼《甜蜜殺機》大膽結合台灣少見的警匪懸疑與喜劇元素後,新推出的《痴情男子漢》,成為今夏唯一一部台灣青春愛情喜劇,不僅繼承了台灣電影在處理青春題材上的強項,將每個學校總會有的校園傳說、兄弟義氣、爭風吃醋、純純的愛戀,發揮得淋漓盡致,並且在傳統的青春愛情骨幹裡,添加了「連式風格的台味 KUSO」,大膽穿插人人耳熟能詳的流行金曲,烘托劇中人物的心境與處境。這樣大刀闊斧的做法其實很倚重導演的調度功力,一旦氛圍沒有炒熱,或音樂編曲、演唱唱腔、場景燈光等任何一個環節多了少了,都容易讓整場戲味道不對,流於尷尬;但連奕琦鬼才就鬼才在,他總是有辦法將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混搭在一起,那卡西、卡漫風格,挪用一下台式綜藝節目和經典好萊塢電影的哏,再調侃一下商業廣告的老套,竟迸發出令人驚喜的效果。
學校廣播室裡的那場戲,癡心相信校園殉情傳說的陳二崁(蔡凡熙飾),對著心早已屬於別人的曼麗(王淨飾)大喊「我要愛妳一萬年」,窗外圍觀校園四大天王 Andy(李英宏飾)痛扁二崁的人群,齊聲以 B–Box 打著節拍,唱和伍佰的那首《愛你一萬年》;導演巧妙地以教室空間區隔出兩批不同的人群、兩種不同風格——廣播室內大打出手宛若日本高校格鬥漫畫,而廣播室外節奏劃一的眾人竟有種好萊塢歌舞片感,一內一外交錯剪接,混搭在一起,整場戲熱熱鬧鬧地令人目不暇給,絲毫不突兀、無冷場。而也正是這句(首)貫穿全片、貫穿角色的「愛妳一萬年」,讓二崁後續看似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都有所依據;那般天真、傻氣、執著的愛,即使曼麗懷的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也都自願當爸,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正因為青春,所以可以大聲說出「愛一個人是不求回報」。
然而,《痴情男子漢》有趣的點便在於,它並非一味謳歌痴情的偉大、愛情的萬能,在電影的前半,導演不斷讓我們看到角色們是如何以自己的方式勇敢去愛——二崁對曼麗的死心蹋地、曼麗不顧所有人反對要將孩子生下、二崁的父母與阿公、阿嬤都經歷過為愛走天涯,知道自己身世的二崁,決定遠赴日本去找尋失聯已久的父母好向曼麗提親;這痴情簡直像根植在這家人的基因般。直到二崁認識了會讀心術的心兒(韓笙笙飾),一同展開日本尋根之旅後,他才逐漸經驗到,兩個人之間不是「一個人是寂寞,兩個人是愛情」這麼簡單而已。這個體悟,反而讓執著於曼麗的二崁得以意識到,曼麗這輩子只愛 Andy 而不可能愛上他,若還要強求,那只會產生不幸。或許只有另一種愛的形式,才能給予她更大的自由與幸福,並且重新給予自己愛的可能。
電影的後半,是一段逐步放掉原有的自我、鬆開「愛妳一萬年」痴情魔咒的公路之旅。連奕琦導演最令人驚喜的,莫過是他奮力打造一套價值體系,引領觀眾進入角色的世界以後,又總會自己挑戰它,給予它更開闊的可能性;那建構再擊破而迎來的火花,總讓他的電影散發著令人眼睛一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