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異類到《異裂》,鏡射美國真實社會的英雄悲劇

2000 年,由印度裔美國導演 M‧奈特‧沙馬蘭(M. Night Shyamalan)執導、布魯斯‧威利和山繆‧傑克森主演的《驚心動魄》(Unbreakable)於美國上映,別於漫威和 DC 的漫改英雄宇宙,沙馬蘭以英雄漫畫為基礎背景,創造出具有獨立世界觀的超級英雄電影。僅以 7500 萬美元製作的《驚心動魄》,雖收益高達 2.48 億美元,但在片方認為票房不甚裡想下,也讓沙馬蘭懷有的超級英雄宇宙野心,沒能因此繼續拓展。中斷長達 16 年之久,沙馬蘭才試圖將擁有多重人格角色的續作《分裂》(Split),埋下《驚心動魄》的人物伏筆。終於在 2019 年,他齊聚三位主要角色——監控者、玻璃先生和邪軍,迎來該系列第三部曲《異裂》(Glass)。

三位主要角色「玻璃先生」山繆‧傑克森(左)、「邪軍」詹姆斯‧麥艾維(中)、「監控者」布魯斯‧威利(右)全數回歸演出。(Universal Pictures)

過去正義凜然的英雄電影,故事多半從不起眼的普通小人物,進化到具備超級能力的秩序維護者,也讓交手的正反派進行對自我和社會的質問。而從《驚心動魄》、《分裂》到《異裂》,沙馬蘭卻不著重一個英雄的誕生與養成,他捨去能力挖掘的適應過程,反更聚焦人物角色的心理層面。

不論是《驚心動魄》中於火車浩劫倖存的「監控者」,意識到不壞之身的強大力量,也體認維護世界的使命,但這股源自正義的初衷,卻必須受到公權力的異樣眼光,與之躲藏抗衡。《分裂》則直接端詳「邪軍」多重人格的變化發生,看似不斷傷害他人的暴力發生,心中卻仍存著人性與野獸的道德掙扎;而到了《異裂》,身體異常破碎、篤信「愈弱即強」英雄反派理論的「玻璃先生」,卻利用精明頭腦與手段,不僅喚醒這群超級英雄的與眾不同,也集結各自獨特能力,與視他們為異類的社會結構戰鬥求生。

《異裂》不再純然是一部英雄電影,它是一齣描繪英雄衰亡的悲劇,關於愛之和解,也關於自我救贖的了斷,甚至反過來直指自以為傲的醜惡社會,對現實世界進行精神性的反思。過去不少美國電影也針對精神性的瘋魔,進行主題性的探討。捷克導演米洛斯福曼執導的《飛越杜鵑窩》(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以醫院空間喻作社會牢籠,藉由精神病的是與否,用箝制病人思想的洗腦謊言,探問正常與反常的界線。和《異裂》相仿,將大部分場景聚焦在精神病院的《瘋人院》(Unsane),因莫名被送入醫院的女子,迷茫在尋找如何逃出牢籠的出口。當真實的臆測與心理襲來的恐懼交織,原本清晰的思緒,漸漸失去原有理智,成為他們口中認定的瘋魔。

詹姆斯‧麥艾維(左)飾演有 24 種人格的解離性人格患者。(Universal Pictures)

而在《異裂》中,當這群英雄們擁有的能力愈大,愈能改變世界秩序平衡的同時,也逐漸踩入美國保守社會的雷池。異類,並非怪物,但一旦侵犯且超越掌權者的力所能及,原有的「正常」即變成「反常」。開始系列性的矯正治療,讓超能人物自認不再是超級英雄,也沒有特殊能力,竭盡所能利用社會資源,消除他們口中稱之為的「異類」。超級英雄們不再攻不可破,寧願自己選擇終結的結局,或許正如玻璃先生所言:「這不是限定版漫畫,而是起源故事(Origin Story)。」而所謂「起源故事」,也恰恰正是這真實世界的運行。

從《驚心動魄》到《異裂》,電影中所見的超級英雄,正派也好,反派亦然,他們儼然就是處於美國社會中少數的少數。當英雄的標籤成為議題的歧視,映照多年來所探討的族裔、性別、膚色、同性等議題。甚至剷除異己的「三葉草」組織,更牽涉到極為廣泛的階層,官商勾結群起的隱藏勢力,成為社會底下最險惡的暗湧。

因異類的存在,顯現出扭曲正常的病態心理,試圖找出同類覺醒的自由派英雄,提醒保有自身的與眾不同,卻得對抗來自保守派的反對箝制,消磨阻止英雄勢力的崛起。如同玻璃般易裂分化的美國社會,也從奈特‧沙馬蘭幾近 20 年的三部曲中,最終在《異裂》匯聚成一面鏡子,鏡射出美國當代社會最真實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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