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諧星乘車買咖啡》: 邊喝咖啡邊搶救沙灘上的美麗城堡

諧星、名車、咖啡,這不是會讓人聯想在一起的三樣物品,世界上可能也只有搞笑天王傑瑞‧史菲德(Jerry Seinfeld),能把這三樣風馬牛不相干的事物放在一起,拍成一部訪談綜藝節目。最重要的,《諧星乘車買咖啡》(Comedians in Cars Getting Coffee)——這名稱懶惰地彷彿是凌晨三點兩罐啤酒下肚後想出來的——還很好看、好笑、偶爾讓人落淚。

節目內容很簡單,它簡陋的標題已經說明完畢:每一集傑瑞‧史菲德準備一台絕世好車,開車去找一位諧星,然後他們一起去某個餐廳喝咖啡聊是非,就這樣,沒了。這讓人不禁懷疑,若不是靠著史菲德在《歡樂單身派對》(Seinfeld)鼎盛期時,能吸引 7,000 萬觀眾乖乖待在電視前收看的個人魅力,有誰會對這個原生網路綜藝節目(他們還好膽敢說這是綜藝節目)感興趣?

但是話說回來,《歡樂單身派對》的魅力又是什麼?這是一部充滿無所事事劇情的 9 年喜劇影集,時間彷彿在四位好友間停滯,他們的心智與經濟狀況亦然,整劇就是看他們打屁、用機智酸言互相吐槽。沒什麼人生見解、沒什麼文以載道,你漏了兩集沒看也無傷大雅。

按照這樣來說,《諧星乘車買咖啡》看起來倒反而用心一點:史菲德每集準備的車子,都是針對這集來賓精心挑選的,按照他對來賓的感覺、他揣摩來賓的性格與喜好、而從他飽覽群車的經驗中,挑出一輛萬中選一的好車。這些車未必都是賓利、勞斯萊斯之流,許多更是廉價國民車。但這更突顯了史菲德對於這些來賓的見解,以及以車喻人的用心。

當然,選人也是大學問,《諧星乘車買咖啡》是史菲德自己擔任監製、導演、開車司機、外景主持人的節目,他當然有絕對的權力,選擇哪位來賓來上這個他視為親兒子的節目。但是能登上當今娛樂天王的節目——即便這只是一個只透過網路串流播映的數位節目——對大部分諧星而言,都是無上的光榮。雖然史菲德已經在節目上重申過很多遍,他只是想邀邀諧星好朋友、他敬重的諧星前輩,以及他覺得有趣的晚輩來瞎扯淡一番,但是能被史菲德選中,還能讓史菲德為你選擇一台最適合你的名車,還要與他聊天打屁數十分鐘,面對他若無其事但卻充滿機鋒的詼諧談吐,你當然也得應付得夠好,不讓場子冷掉才行——大師如此看重你,誰還敢讓史菲德陷入冷場的尷尬呢?

但事實上,製播至今 6 年、目前 72 集、每集僅不到 30 分鐘、至今在網路與網飛(Netflix)平台上點擊收看的總次數已超過了一億次的《諧星乘車買咖啡》,並非只是單純好友的同樂會而已,只要你多看幾集,便能在諧星間的笑談中察覺史菲德的野心:他正在為 70 年來的美國喜劇撰史作傳。

遠從四〇年代開始走紅、九〇高齡的「喜劇之王」傑瑞‧路易斯、五〇年代就在電視上說笑話的卡爾‧萊納、六〇年代起成為喜劇推手的名導演梅爾‧布魯克、七〇年代吸引百萬觀眾收看他喜劇秀的史蒂夫‧馬丁、八〇年代成為全世界最有名主持人的大衛‧萊特曼,乃至於與他同輩的傑雷諾、茱莉‧路易絲-卓佛;還有九〇年代的金凱瑞、克里斯‧洛克、威爾‧法洛;再來 21 世紀走紅的凱文‧哈特、史蒂芬‧柯貝爾、蒂娜‧費等人,全都在《諧星乘車買咖啡》的來賓名單上。

credit: Netflix

史菲德精心挑選各年代的傑出喜劇人才,讓他們暢談那年代的風光,談他們身為喜劇演員的樂與苦、動力與機會。而史菲德總愛問他們這些問題:你覺得喜劇的本質是什麼?現在的喜劇與過去有什麼差別?史菲德像個在沙灘上急著搶救美麗沙堡的孩子,急迫地邀請那些尚未被快速時代沖刷遠去的經典們,想從他們的口中再挖掘一點足以留世的智慧結晶,讓喜劇表演這美好的藝術,在這個貌似愈來愈苦澀的時代仍能存活下去。

當然,誰能逃得過命運,你會聽到像是羅賓‧威廉斯、安迪‧考夫曼這些人的名字,在來賓的對談中出現。在蓋瑞‧桑德林(Garry Shandling,曾演出《五星主廚快餐車》、《你混哪個星球的》)的那一集中,蓋瑞分享了他在電視上看到好敵友羅賓死訊的那一刻:「我聽到 CNN 主播說,『63 歲還好年輕』,這不免讓與他同齡的我有點希望⋯⋯然後我發現⋯⋯『63 歲還好年輕』是一句只會在提及死亡時會聽到的話。」

「你才不會聽到什麼『63 歲加入國家美式足球聯盟還好年輕』呢!」而就在節目播出的兩個月後,蓋瑞‧桑德林因急性心臟病發逝世,享壽 66 歲 —— 稍微沒那麼年輕了。而對傑瑞‧史菲德來說,他衷心熱愛的沙堡,又悄悄崩塌了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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