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團體單飛後: 當現實迎面襲來,不再年少的「前男孩」該如何接招

當享譽全球的名聲一夕從腳下溜走,你會怎麼做?布萊恩‧麥克法登(Brian McFadden)、凱思‧達菲(Keith Duffy)和麥特‧戈斯(Matt Goss)討論了他們過渡到現實世界的過程,充滿好奇,但有時也挺辛苦


對布萊恩‧麥克法登來說,要穿好衣服才是個問題。他在西城男孩名聲最盛之時,生活宛如一陣旋風,滿座的演唱會、沒完沒了的飛行和各個時區裡的尖叫粉絲。樂團有一支由廚師、清潔工和造型師組成的小軍隊,照料他們一切興之所至的欲望,讓他們能完全專注於每晚的表演。但在 2004 年,麥克法登離開團體單飛,他盯著自己的衣櫃,不知該從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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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年成立的西城男孩,布萊恩‧麥克法登(左一)於 2004 年離團。其餘4位團員持續活動至 2012 年解散,於今年宣布回歸。(Getty Images)

「我習慣早上會有人叫醒我,然後有些女生走進來,給我一套衣服穿,」他笑談一切荒唐回憶,「看著照片,回顧那段我得自己挑衣服、自己做髮型的時期⋯⋯我必須說我做了一些非常有問題的選擇。奶油色仿皮襯衫和我的髮型全都不對。我看起來有點像個老蕾絲邊阿姨。」

麥克法登的服裝選擇失能似乎總結了那些前男孩團體成員奇異、孤僻,更時常是可笑的生活。因為,登上排行榜首位後,隨之而來的一切自我膨脹、環球旅程,以及被許多群日本女學生在街上追逐的光景,卻在某天就戛然而止。當這天到來,你得回到家裡,回到正常、單調的生存模式中,學習如何使用開罐器。

對愛爾蘭樂團 D-Side 的德瑞克‧莫蘭(Derek Moran)來說,衣裝也是個問題——他要學習的,則是怎麼買衣服。「我們的造型師常帶我們去 Selfridges 百貨,一天花上五萬英鎊,所以只要我有錢便會去那裡,」他說。「我過了好一陣子才理解到,原來還有別的商店能去,而且我可以只花五英鎊就在 H&M 買到一件T恤。」莫蘭 16 歲便從都柏林搬到倫敦的一處分租房屋裡和 D-Side 的其餘成員同住。他體驗過全套男孩團體經驗——女孩在行李轉盤四周尖叫,被私人機載去為公主表演。但當樂團玩完,他們才發現要適應真實世界,還真不容易。「我們試著烤土司,結果火災警報器鈴聲大作。或者沙拉上飛滿蒼蠅,因為沒人跟我們說菜要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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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蘭團體 D-Side 的德瑞克‧莫蘭(左一)16 歲開始便與團員同住,生活由專人照料,脫離團體後事業重心轉往電視圈。(Getty Images)

大多數我接觸過的男孩團體成員,都有著相似的故事。我們大多數人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例如去機場要帶護照),都沒人告訴過他們,或者過了多年被捧在掌心的生活之後,早就忘光了。當我們大多數人都在上著長大成人的入門課,他們卻還困在澳洲某家飯店的房間裡,告訴當天的第 23 位採訪者他們最愛的三明治是什麼。

缺席已久的日常

滑稽的故事很多,但要想擺脫男孩團體一員的身分,在心理層面上可能是很嚴苛的。你不僅要處理你所經歷過的一切,還要學習過新的生活,而你周遭的人早就繼續前進了。求職中心裡,沒多少職位會需要穿著工裝褲跳舞的能力。如果男孩團體成員們期望過段舒適的生活,結果可能令他們大吃一驚。

「我曾有過這種能和孩子們出去玩、拜訪好友們的理想,」麥克法登說道。「但我一到家,周遭每個人都在上班,孩子都在上學。最後我會哀求我的朋友們蹺班,我們才能去打高爾夫。我從每天都被人包圍、在千萬人面前唱歌,淪落到身邊四周⋯⋯空無一人。」

麥克法登確信自己想要離開西城男孩,他在樂團裡的六年以超速的步調過活(他在那段時期裡買了房子、結了婚,還有了小孩)。歷經這段使人筋疲力竭的日子後,他需要休息。但他發現,自己比預期的更想念他的團員們。「這就好像婚姻或家庭破裂,」他說,「團員之間已變得如此親密了。」

對男孩特區的凱思‧達菲來說,要繼續走下去尤其困難;首先,他根本不想退出樂團。「我覺得喊停的時機點錯了(男孩特區從 2000 年開始休團 7 年)。我們正在事業巔峰,發行的一切作品都占據排行榜榜首,在愈來愈多國家插旗。要把一切都拋在腦後⋯⋯我當時非常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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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特區於 2000 年宣布休團後,凱思‧達菲(最上)發現重返日常的困難。該團體於 2007 年復出時,在台灣舉辦的演唱會一票難求。(Getty Images)

儘管在一個世界聞名的團體裡待了 6 年,達菲對自己的歌唱能力並沒有信心:羅南‧基廷(Ronan Keating)和史蒂芬‧蓋特利(Stephen Gately)擔當了男孩特區的主唱,製作人路易‧華許(Louis Walsh)則認為千萬別搞砸一手好牌。「單飛生涯對我來說不像是個選項,」他說。「我當時的處境是,對啊,我很出名,但我接下來的人生要做些什麼呢?」

對達菲來講,要在家裡安頓下來挺難的。「那些人們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接送孩子上下學、吃晚餐、踢足球⋯⋯你的家人早已學會在沒有你的狀況下繼續生活。另外,無論你有多腳踏實地,一路上獲得的各種吹捧會讓你自視甚高。這讓重返日常變得更加困難。」

光彩的消逝與內化

Bros 成為英國最火紅的樂團、占據排行榜首,並成為售罄溫布利球場(Wembley stadium)座位最年輕的團體之時,麥特‧戈斯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當一切崩潰,他也才不過 20 幾歲。不像我採訪的其他男孩團體成員,戈斯似乎並不承認自己從前生活中的荒謬成分——真要說起來,我還真擔心,他似乎還在尋求他人的肯定。我們預定好的 15 分鐘電話對談最後演變成他滔滔不絕超過一小時,不斷變換的話題和一連串的自誇:他在政治上有多聰明、多精通;他和媒體之間的關係有多不尋常地好;他在拉斯維加斯賭場完成長達八年的定居演出後,獲得凱撒宮偶像獎(Caesars Palace Icon)有多驕傲。「我喜歡當回憶的創造者,也喜歡成為能創造新目的地的人。」他這樣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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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男團體 Bros成員(左起)克雷格‧羅根、麥特‧戈斯和路克‧戈斯在英國紅極一時。(Getty Images)

這是段令人困惑的談話,但其中隱含著一段悲傷故事,一旦盛名從腳下溜走,適應新生活往往困難重重。戈斯談到了他在 Bros 結束時的心碎和他轉往美國發展的勇氣,實際上他在那裡沒沒無聞。「我們曾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兩個人,沒有保鏢,我們哪裡都去不了,」他說。「但在這裡,人們不知道那段。我必須如此說出口:『不久前,我才在溫布利球場和世界上所有國家表演過!』」

比自尊破滅更糟糕的是,要習慣沒有保鏢的生活,而這讓戈斯恐懼人群。「我記得一次可怕的經驗,我在美國的一個購物商場裡,周遭一切似乎都以慢動作進行著。恐懼擊垮了我。我不知道要怎麼在沒人護送我的狀況下,在到處都是人的地方行動。」

聽起來是條漫長的適應之路,但戈斯轉而說了個相反的故事,表示自己從不需要適應。「名聲不會消失的,」他說。「在我整段成人生活裡,每天都會被認出來。我到比佛利山莊看了喉科醫生,那裡有17個狗仔。你會習慣那種聲音的。」

虛張聲勢和脆弱情緒交織,讓人很難真的理解戈斯在 Bros 之後的人生樣貌為何,很難不認為他被這段經歷深深影響著。儘管如此,他還是成功地在美國開創了事業,近期還和他的弟弟路克(Luke Goss)重組了 B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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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特‧戈斯(左)與弟弟路克(右)於近期重組 Bros。(Getty Images)

偶像包袱下的傷口

脫離男孩團體後的種種生活問題聽起來挺難處理——對某些人來說,傷痕還埋得更深。當易凱文(Kevin Yee,音譯)從加拿大被招募進昆西‧瓊斯(Quincy Jones)操刀製作的美國男孩團體 Youth Asylum 之時,年僅 15 歲。當時他從事音樂劇劇場工作,一通電話打進來,尋找「一個能唱歌的亞裔」。儘管他讓自己順應這種安排,卻很快就對這種生活方式產生了懷疑——易是男同志,但尚未出櫃。2014 年,在 Reddit 上一則令人眼界大開的討論串裡,易細述了他在樂團時期遭受的羞辱:日復一日地缺乏控制權、又是如何變得負債累累,還控訴樂團管理人士試圖向歌迷隱藏他的性向(他寫道:「他們曾在雜貨店的走道上來來回回教我要怎麼走得『直』」)。他如今說道:「從一開始,我就無法做自己。」

Youth Asylum 並沒有大紅大紫,易也從未再和樂團其他成員說過話,搬回加拿大,在一家服飾店工作:「這難以承受,十分羞辱人。有一次我被認出來時還正在掃地,我想:『真是卑微到不能再卑微了。』」

回到家鄉,易看著他的同學們上了大學,也找到新工作,心想:「我曾有機會的,現在我的生活結束了。」然而,他最後還是逼著自己回到音樂劇劇場,在《媽媽咪呀!》(Mamma Mia!)中獲得了角色。易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從他在男孩團體的生活恢復過來,但他現在似乎過得不錯,新的喜劇生涯穩定發展中(包括寫作、表演喜劇歌曲,惡搞他曾引以為業的流行音樂,全都是以他在 Youth Asylum 的時候學到的技能創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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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現為劇場演員的易凱文於第 45 屆波士頓同志大遊行表演。(Getty Images)

其他幾位「前男孩」們全都持續走在螢光幕前,也獲得成功。莫蘭進入電視表演圈,如今是英國第五台(Channel 5)兒童節目《奶昔!》(Milkshake!)的主角。他表示在舞台上成長是為表演生涯做最完美的準備,因為他學會在鏡頭面前表現得自在,也獲得了一些在聲光方面更專業的知識。

達菲在影集《加冕街》(Coronation Street)中飾演西倫‧麥卡錫(Ciaran McCarthy)一角,也仍和男孩特區一同表演,而麥克法登也即將於今年秋天發行個人專輯;兩人也以 Boyzlife 為名巡迴演出,活動呈現一種歡樂的「之夜」(Evening With)風格,包括一連串勾人記憶的金曲,也從兩個巨星的角度出發講古。在我耳裡,每晚在舞台上講述著他們經歷過的故事,聽起來挺像是心理治療⋯⋯

「完全沒錯!」達菲說。「我們常說,每個晚上都像一場輔導諮商。」

那粉絲們是什麼角色呢?

「粉絲們啊?」他大笑,「他們是諮商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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