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媒體王朝的終曲

曾經的帝國,如今分割求售。

在 1922 年,亨利‧魯斯(Henry R. Luce)以及布里頓‧哈登(Briton Hadden)懷著簡單但革命性的想法創立了時代公司。這兩位耶魯大學的畢業生當時剛進入《巴爾的摩新聞》(Baltimore News)擔任記者,他們籌備了一份稱之為「新雜誌」的投資招募計畫書。在募得 8 萬 6,000 美元後,哈登和魯斯辭去工作。1923 年 3 月 3 日,他們發行了第一期《時代》,一份新聞雜誌週刊。

1929 年哈登突然過世,魯斯創立了《財富》雜誌。1936 年,魯斯收購了小眾幽默刊物《生活》,並將其轉型為受眾更廣、開本更大的週刊。接續又有了《運動畫刊》、《金錢》、《時人》和《時尚樂》。1989 年,時代公司旗下刊物超過一百種,並在電視和廣播產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當時的時代公司極為富裕,出資 149 億買下了華納通訊 51% 的股份,時代華納公司於焉成形。

時代公司的輝煌持續了一段時間。但大約十年前開始,公司開始緩慢下滑。2018 年,擁有多種生活類月刊如《美好家園》(Better Homes and Gardens)的愛荷華州媒體巨擘梅雷迪思(Meredith Corp.),以 28 億買下了時代公司這個曾經的巨人。新東家沒有浪費絲毫時間哀悼時代公司,馬上橇下紐約市大樓牆面上的時代商標,公司分解求售:《時代》、《財富》、《運動畫刊》和《金錢》。拍賣的第一階段截止日期是 5 月 11 日。

我們和二十多位前時代公司員工取得聯繫,包括編輯和撰稿人,請他們談談這個曾是權力與影響力核心的盛世面貌,以及對其衰落的看法。以下為精簡與編輯後的訪談內容。

1975 年,時代生活大廈門口著名的雕塑。Jack Manning/The New York Times

昔日文化

在當時即將轉型的社會裡,舊有的習俗仍然聳立,時代公司躍升至顯要地位。 1959 年,該公司離開了洛克菲勒廣場的家,搬到美洲大道 1271 號——48 層樓的時代生活大廈(Time & Life building)。在大廈外的廣場上,威廉‧克維洛(William Crovello)設計的鈷藍色曲面雕塑,自此成了時代公司在媒體世界核心地位的標誌。

理查德‧史托利

Richard Strolly,1953 年至 2015 年在職

《生活》管理編輯

《時人》創刊管理編輯

時代公司編輯主任

當時我們在洛克斐勒廣場 9 號,對面是滑冰場。在截稿的夜晚,為了替撰稿人和編輯節省晚餐不必要的外出,他們會準備晚餐,而且還附帶餐前「飲料推車」。至少就我記憶所及,公司並未虧待我們,那些美味的餐點由一間法式餐廳提供。


吉姆‧凱莉

Jim Kelly,1978 至 2009 在職

《時代》管理編輯

時代公司管理編輯

我剛到的時候,負責「推車酒吧」的是個打雜的新人,他每週二都會出現,給每位資深編輯兩瓶烈酒和幾瓶普通酒,為當週的截稿之夜做準備。你可以在週二和週五晚上去資深編輯的辦公室蹭酒喝,但你大概瘋了才會這麼做,因為資深編輯會問你:「所以,文章寫得如何啦?」


華特‧艾薩克森

Walter Isaacson,1979 年至 2003 年在職

《時代》政治新聞通訊記者、管理編輯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執行總監

文質彬彬的男性撰稿人、編輯與女性研究人員們總是待到很晚,也經常擦槍走火。大家要麼待在辦公室喝酒,要麼長時間外出用餐。那段日子就像電影一樣,不過場景是在高質感的雜誌社。


彼得‧卡斯楚

Peter Castro,1987 年至 2014 年在職

《時人》副管理編輯、西班牙文版管理編輯

我第一次踏進 34 樓的總編輯辦公室時,我以為我來到了五角大廈。每件東西都亮晶晶的,全都是大理石。


凱文‧費達寇

Kevin Fedarko,1991 年至 1998 年在職

《時代》記者暨社內撰稿人

在時代生活大廈,那些靠內側、沒有窗戶的辦公室,是給初階員工用的;而每層樓外圍的有窗辦公室,則是給撰稿人和編輯用的。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大多數研究員和核實人員都是女性,而多數編輯和撰稿人都是男性。


2005 年 6 月 3 日,時任時代公司總編輯諾曼・伯爾斯丁。Fred Conrad/The New York Times

風聲

時代公司不只有嚴格的階層制,還有以白人男性為主的辦公室文化,而這樣的企業特質並無法快速適應外界的變遷。

楠西‧吉布

Nancy Gibbs,1985 年至 2017 年在職

《時代》雜誌研究員、社內撰稿人、總編輯

公司在 1980 年代早期引入女性撰稿人和編輯,包括瑪倫‧多德(Maureen Dowd)、亞歷山德拉‧史丹利(Alessandra Stanley)、角谷美智子(Michiko Kakutani)和蘇珊‧蒂夫(Susan Tifft),其中很多人沒有待太久。公司也開始僱用男性核實人員,部分動機是因為想把這類職位轉型為初階培訓性質,而非以往高專業的獨立部門。


瑪倫‧多德

1981 年至 1983 年在職

《時代》記者暨社內撰稿人

我入職時正逢舊企業文化末期,當時絕大多數的編輯和撰稿人都是男性,而絕大多數研究員都是女性,人稱「貞潔女祭司」。緋聞熱戀盛行,很多高階男性編輯都有過多段婚姻,每次對象都是更年輕的研究員或祕書。我還記得我其中一位老闆,因為發現有人在他辦公室沙發幽會而勃然大怒。

某天晚上,我人在紐約的公寓,電話響了。打來的是一位不相熟的研究員,一位美麗而性感的年輕女子,和同事有糾纏不清的親密關係。她說,她正打算投東河自盡。我成功勸退了她,但這更加深了我對這種扭曲文化的厭惡。

當時的公司文化和《廣告狂人》裡演的非常類似。即使是在女性主義運動的高峰,我老闆仍安然自若。當我們在週五晚上加班截稿時,他帶著全是年輕男子的撰稿人到樓下的牛排屋用餐,就這樣浩浩蕩蕩走過整條走廊只有兩位女性的辦公室,也就是我和友人蘇珊‧蒂夫。蘇珊是一位堅定的女性主義者,勇於和老闆對抗。但我們從來沒有踏進過那家牛排屋。


詹尼斯‧明

Janice Min,1993 年至 2002 年在職

《時人》社內撰稿人、資深編輯

《時尚樂》助理管理編輯

我們有一套深夜截稿流程,幾乎沒有變過。流程中的一部分,是幾乎清一色的女性核實人員(我們在《時人》都說核實人員才是記者)跑到樓下的「城市」酒吧(Cité),把醉醺醺的資深男性編輯抓上樓簽署文件。這整套女性試圖規訓男性的過程真的很怪。


瑪格麗特‧卡爾森

Margaret Carlson,1988 年至 2005 年在職

《時代》白宮通訊記者暨專欄作家

時代公司沉浸在陽剛的氣氛裡,這麼說並不是指環境很競爭;而是,那是個屬於男性的、長春藤名校的地方。所以,我能得到專欄的位子是件大事,那可是頭一遭。他們甚至以此在《時代》雜誌做文章,真是不可思議,1994 年怎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瑪莎‧尼爾森

Martha Nelson,1992 年至 2012 年在職

《時尚樂》創刊編輯、管理編輯

《時人》管理編輯

《時代》編輯主任、總編輯

同事有向我提出過什麼非分的要求嗎?當然有。還好有高層的男人支持我,尤其是亨利‧穆勒(Henry Muller)、蘭尼‧強斯(Lanny Jones)和約翰‧修伊(John Huey)。很少人知道修伊這位來自南方的「老好人」,其實是女性主義者的朋友,在職涯中支持我和許多其他女性員工。


貝薩尼‧麥可林

Bethany McLean,1995 年至 2008 年在職

《財富》記者、社內撰稿人、特約編輯

到達巔峰的完美象徵出現在 2001 年 3 月,《財富》帶了包括商業部和編輯部的所有員工,去夏威夷一星期。


狄米崔‧艾利亞斯‧雷戈

Dimitry Elias Leger,1999 年至 2002 年在職

《財富》和《時人》社內撰稿人

1996 年,我第一次以《運動畫刊兒童版》的實習生身分進入時代公司。在大樓的眾多編輯中,我遇到了小羅伊‧強森(Roy Johnson Jr.),他也成為了我日後的人生導師。所有黑人員工都認識彼此,畢竟我們也沒多少人。


小羅伊‧強森

1978 年至 1981 年;1989 年至 1991 年;2003 年至 2006 年在職

《運動畫刊》記者、資深編輯、助理管理編輯

《金錢》資深編輯

《財富》特約編輯

第一份工作就在《運動畫刊》讓我很興奮。身為第二波走進美國企業的非裔美國人,我們經歷了前輩們無法經歷的美國職場生態。我們既蓄勢待發,也不知所措。白人在我就讀的國中和高中都是大宗,後來我上了史丹佛。白人並不怕我。有好幾次,我意識到自已是這些場域裡的少數,但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別人可能會這麼想,但我才不在乎他們。

1998 年 3 月 6 日,時任《時代》管理編輯華特.埃薩克森(中間男子)。Fred Conrad/The New York Times

鍍金年代

隨著大環境從工業年代進入資訊年代,時代公司仍然在賺錢。儘管「飲料推車」走入歷史,員工們仍享受著即將絕跡的職場文化,至少當時媒體事業還依舊如此。

吉姆‧蓋恩斯

Jim Gaines,1976 年至 1996 年在職

《時代》、《生活》、《時人》管理編輯

時代公司企業編輯

當我在 1976 年進入《時人》時,每個人都說:「你應該在它還興盛的時候就進去。」但那是因為《生活》雜誌是週刊,而不被看好的《時人》則被視為前者的矮化版。後來,我們不僅擴編還賺了大錢,但因為不希望隔年的目標被大幅提高,所以我們把營收藏了起來。真的。我不確定商業部是怎麼做到的,但我們真的賺了很多,多到我擔任管理編輯的時候,全《時人》員工去了四天拉戈島休假。


彼得‧卡斯楚

1988 年我才剛進《時人》不久,公司就舉辦了去拉戈島的員工旅行。一大早,我們從時代公司大樓前往機場,二把手編輯跳上我在的那輛巴士,打開一瓶可登機的迷你酒瓶,喝了一大口然後高喊:「遊戲開始!」巴士上爆出一陣歡呼。


詹尼斯‧明

1990 年代中期以前,《時人》雜誌變成了時代公司的金雞母。我從報業轉來,這裡瘋狂事一籮筐。如果有人提議「來開個夏威夷員工派對吧!」,接著他們就會派人運沙子過來,把會議室變成海灘,也許還會有異國風情的鳥兒和飲料,甚至一個樂團。酒精是個重點,有一次員工旅行大夥實在太醉了,把高爾夫球車開進水裡毀了它。但一切都過去了,那些會令人捧腹大笑的點子再也不會出現在如今的企業文化中。


亞當‧寇恩

1995 年至 2001 年在職

《時代》通訊記者、社內撰稿人、資深撰稿人

1990 年代是狂歡年代。幾乎所有人的辦公室都有一台超棒的大電視,和一張可以睡午覺的超棒沙發。而且,多虧了辦公室的毛玻璃,沒有人知道你在裡面清醒還是昏睡。


吉姆‧凱莉

如果有人問到時代公司在 1990 年代最輝煌的時刻,那肯定是 1998 年的無線電城音樂廳 75 週年派對,時代公司一展身手,昭示了《時代》雜誌在美國文化的地位。我們邀請了幾乎所有登上過《時代》雜誌封面的人物,而他們絕大多數居然都現身了!從美國總統到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從喬‧迪馬喬(Joe DiMaggio)到默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從萊尼‧里芬斯塔爾(Leni Reifenstahl)到傑克‧凱沃基安(Jack Kevorkian)。時代公司在那晚展現了自己的歷史,以及這個品牌有多強大。我曾經抗拒「品牌」這種說法,但從那之後我也就接受了。


瑪莎‧尼爾森

我記得我早年的時候曾在時代公司的大樓裡,和斐代爾‧卡斯楚(Fidel Castro)共進了一頓非常正式的午餐。他雖然可能一口食物或一口水都沒有吃喝,卻說了一些非常驚人的故事。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有多年後史蒂夫‧賈伯斯(Steve Jobs)的造訪,他送給我們每個人一台驚人的新載具——一台 iPad。那天感覺就像是預見未來一樣。《時代》雜誌的標題是新聞從業者的風向標,所以你永遠無法預測下一位來賓是誰。


狄米崔‧艾利亞斯‧雷戈

當比爾‧蓋茲(Bill Gates)在拉奈島結婚的時候,我們在島上待了一個星期。那幾天我手上隨時都有一杯鳳梨可樂達雞尾酒,從早到晚。大夥們坐在泳池旁說著:「啊,這大概就是巔峰了吧。」


丹‧奧克倫特

1989 年至 2001 年;2006 年至 2014 年在職

《生活》管理編輯

時代公司特約編輯

1989 年我進入公司,這真的是件怪事。我一直自詡為旁觀者,但我就這樣進了這隻怪獸的體內,而且進來之後,我還覺得:「喔!這裡很不錯。」倘若我隔天就需要從海參崴取得什麼資料,時代公司有辦法做到。


華特‧艾薩克森

令人遺憾的是,有抱負的年輕記者如今不可能找到像斯特普‧塔爾博特(Strobe Talbott)這樣的導師,如同當年他指導新人提綱挈領,彷彿走在開放政策時代的蘇聯一般。你還記得戈巴契夫和雷根在雷克雅維克的會晤嗎?我們派了六或七個記者負責那個報導,包括編輯、撰稿人和兩名頂尖攝影師,只為了搞清楚雷根和戈巴契夫之間的關係。現在人們可能會譏笑這是勞師動眾,但我們認為那是件大事,而它也的確是。


卡爾‧塔羅‧葛林斐爾德

Karl Taro Greenfeld,1998 年至 2007 年在職

《時代》雜誌社內撰稿人、亞洲版編輯

《運動畫刊》特約編輯

當你以外國人的身分為《時代》雜誌擔任駐外編輯時,外派待遇堪比銀行家。我們有各式各樣的津貼,除了均化稅制(補貼駐外所致的額外稅金)、住房津貼,公司還出錢付你孩子的學費。公務車、司機、健身房會員全都不在話下。我不知道新聞業裡還有沒有這種福利。


彼得‧卡斯楚

身為《時人》雜誌「聊天室」(Chatter)專欄的撰稿人,我的工作就是不斷外出,最好每週五天,蒐集話題、認識新朋友。有一次我接到二號大老的電話叫我去辦公室找他,他和我說:「我想和你談談你的支出報告。」我就像童子軍一樣,只花必須花的錢。接著他說:「彼得,你花得太少了。」我說:「但我一週要應酬五個晚上!」他回應道:「那就再多安排點活動!在外面待久一點!」最後我得盡我所能地搶著付錢。


亞伯特‧金

1987 年至 2005 年在職

《運動畫刊》社內撰稿人、資深編輯

《娛樂週刊》社內撰稿人、資深編輯

《時人》助理管理編輯

我在《時人》的時候負責核准照片部門的支出。剛上任不久,就有人拍到一組班‧艾佛列克(Ben Affleck)和珍妮佛‧洛佩茲(Jennifer Lopez)在敞篷車上接吻的照片,那是第一次有足以證明兩人在交往的影像。我們和《我們週刊》搶標這組照片,最後花了5萬美元買下。這在小報文化和狗仔界造成轟動。從那之後,每週我都要經手數十萬美元在購買狗仔照片。很多時候我知道我們不會用那些照片,只是為了不讓其他競爭者得手。有一次我花了1萬美元在一張阿姆(Eminem)和他女兒的照片上,我們不會用,但別人也休想。


丹‧奧克倫特

好像沒有人在注意錢的支出,因為收入實在太可觀了。


最後一站

當時代華納於 2001 年和美國線上(AOL)合併後,這間公司似乎已經準備好要征服網路世界。然而,歷史另有打算。

訂戶和廣告商揮別主流出版品,預算縮減,裁員變成常態。2014 年,時代公司脫離了母公司時代華納,並在2015年離開時代與生活大廈,搬進了曼哈頓下城區自由街上一處沒那麼招搖的辦公室。

諾曼‧伯爾斯丁

Norman Pearlstine,1995 年至 2005 年;2013 年至 2017 年在職

總編輯、執行副總裁、內容總監、副主席

和華納合併對時代公司來說有好有壞。HBO 和時代公司的有線電視資產轉移到其他部門。但推動時代華納與 AOL 合併的前執行長傑瑞‧萊文(Jerry Levin)和華特‧艾薩克森組成了絕佳團隊,我認為當時的時代公司仍占有絕對優勢。


凱文‧費達寇

在這裡工作能享受威望又充實,但也有些許傲慢。我們將《時代》雜誌視為一種載體,告訴美國大眾一週大事,告訴他們什麼是重要的。但這在如今的世道行不通,現在的新聞週期是五分鐘,而不是五天。


亞伯特‧金

當時,網路是媒體未來的趨勢清晰可見。但我在公司的大部分時間,大家把網路看成滋擾,一種需要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一個該當把握的機會。


貝薩尼‧麥克林

整個時代公司拜網際網路錢潮大賺了一票,我們更著手記錄網際網路流於泡沫的始末,但沒有人預見這也將是我們的終曲。


詹尼斯‧明

華納時代與 AOL 合併當天我也在場,如果你是管理階層,或者即便你不是也沒差,總之許多員工都有認股。整間辦公室全都在討論:「你今天要賣多少?」有人全賣賺了一大票,而他們是最聰明的一群。我賣了一半,沒賣的另一半到頭來就是一堆廢紙。那天或許是時代公司最後的榮景,如果你是資深編輯,當天你可能進帳超過數十萬美元,頂尖編輯可能有數百萬收益。


吉姆‧蓋恩斯

勇於面對數位革命的功勞應該可以歸給傑瑞‧萊文。公司必須數位化的想法是正確且有遠見的。我認為時代華納不應該一邊利用雜誌品牌不勞而獲,卻沒有將錢投資在雜誌的數位化發展。


吉姆‧凱莉

2005 年時事態真的變了,時代公司正明顯下滑,但母公司卻仍然希望《時代》雜誌每年可以進帳數十億收益。收入和利潤年年遞減,處處都在刪減,也開除了很多人。


諾曼‧伯爾斯丁

2005 年年底,約翰‧修伊接任我總編輯的位子,那年公司表現很好。當我 2013 年回鍋時代公司時,我不禁問:「發生了什麼事?」接下來的四年我隸屬第五管理團隊。公司在新媒體上的投資很少。在我回歸前,時代公司仍沒把數位化看在眼裡,即便雜誌的重要性不斷下滑,而行動裝置和影片則蒸蒸日上。


泰瑞‧麥可達諾

Terry McDonell,2002 年至 2012 年在職

《運動畫刊》管理編輯

時代公司體育組編輯

這份工作給我自由和自主性,而我也著手發展各式各樣的數位產品,問題是沒有大筆的再投資。時代公司和時代華納的關係根本上是封建式的,利潤也都流向那裡。


瑪莎‧尼爾森

多年來,時代公司一直由一批出色的商界領袖、對公司及業界瞭解深入的出版業者組成。但是後來,我們在連勝了八十年後迎來了一場風雲變幻的浪潮——一連串空降的執行長快速更迭、數位投資不足、2008 年的金融海嘯,以及時代華納公司對雜誌的日益灰心和信心低落。


貝薩尼‧麥克林

有一次時代公司為了替新聞從業員慶祝而舉辦了一場內部活動,我還記得自己坐在時代華納執行長傑夫‧貝克斯(Jeff Bewkes)旁邊,他問我,我在來《財富》之前是做什麼的。我說:「喔,我在高盛銀行工作。」然後他看著我,表情就像是在說:「怎麼會有人想從高盛跳槽來這?」當時我就心想:「糟糕,完了。」


諾曼‧伯爾斯丁

管理階層和公司策略一直在變,這對時代公司的員工造成負面影響。從 2013 年秋季到 2014 年,我們的管理團隊不得不把所有精力花在處理從時代華納分家的大麻煩。分家讓我們真正有機會從紙本轉型跨平台多媒體,但我們組織規模仍相對不足,無法跟上同業。


2014 年,《時人》某期的校樣內容。Jake Naughton/The New York Times

一個時代的終結,另一段的開始

自從時代公司離開曼哈頓城中區的老家,搬到自由街一年後,另一場更劇烈的改變發生了:梅雷迪思的收購,以及時代公司這個名字在實質上和象徵上的泯滅。

貝齊‧格萊克

1994 年至 2014 年在職

《時代》資深撰稿人、《時人》副編輯

幾乎是在一成交後,我的社群平台上立刻充斥著時代公司招牌被拆下來,換上梅雷迪思標誌的照片。即便我已經離職,突來的打擊還是讓我非常傷心,何必如此急著泯除一代傳奇呢?

那些還在時代公司的朋友們說,成交後的星期一,位於市中心的公司樓下擺了一些尷尬的「歡迎早餐」,那些他們口中的「梅雷迪思傳奇人物」就這樣從第三大道過來。對我們來說,他們彷彿入侵者,回過神來才尷尬地發現,「喔不,等等,伙計們,我們才是入侵者。」


雪巴諾‧柯納

Siobhan O’ Connor,2014 年至 2018 年在職

《時代》健康版編輯主任、執行編輯

在收購宣布之前,我們已經聽說了好幾個月。所以我們都知道、或至少相信這注定會發生。當事件終於發生時,我猜有很多員工都奇怪地鬆了一口氣,至少一開始是這樣。但這就是人性,許多人接著開始擔心,這件事對他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他們會失業嗎?如果不會,他們會被迫搬到愛荷華州的狄蒙因嗎?那是難熬的一天,甚至是難過的一天。我猜,那天大家應該都喝了不少酒。


楠西‧吉布

我對這個故事的未來發展謹慎樂觀。如果他們找到正確的買家,那麼時代公司在全球有非常多資源可供他們動用。我非常不希望看到這些資源平白流失或無端揮霍。對我來說最痛苦的事,也是眾多新聞機構的編輯所經歷的:商業模式已經被打破了。

1960年,《時代》的音樂編輯理查.墨菲(Richard Murphy)在當時洛克菲勒廣場的辦公室畫同事們的壁畫像。
1960 年,《時代》的音樂編輯理查.墨菲(Richard Murphy)在當時洛克菲勒廣場的辦公室畫同事們的壁畫像。Allyn Baum/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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