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現代啟示錄的寇茲上校

不知道第幾次重看《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心血來潮覺得應該來搜尋看看導演法蘭西斯・柯波拉(Francis Coppola)還有沒有參照什麼真實事件或是真實人物。結果這場鍵盤辦案變成了一場沿著熱帶雨林逆流而上的史詩旅程⋯⋯

真實版的寇茲上校

雖然導演極力否認,但這個簡直是《現代啟示錄》情節的真實事件已經無法用巧合來解釋:越戰期間,美國確實曾秘密派遣狙擊手深入寮國山區,試圖暗殺一名帶著自己訓練的部隊潛伏在雨林中游擊十年、幾近心智失常、完全不受指揮的美軍上校。真實世界的寇茲上校名叫東尼・波(Tony Poe),本名安東尼・博斯培尼(Anthony Poshepny)。

東尼・波是冷戰期間的傳奇人物。他自稱全程協助達賴逃出拉薩(雖然西藏流亡政府否認),參與過美國中情局(CIA)對國民黨泰緬孤軍的補給行動,也替國民黨訓練過反共救國軍。甫成立的華航就曾接過中情局的委託案,替他的行動運補過。而他最傳奇的經歷還是那場被稱作「秘密戰爭」的寮國行動。

柯波拉需要極力否認的理由或許是因為這段歷史涉及了美國史上最隱密的一場戰爭,即便在《現代啟示錄》上映之時連美國國會對於這場戰事幾乎還一無所知。在官方文件上直到今日這場戰爭仍舊從來不存在。非營利組織美國國家安全檔案館(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一直試圖依據政府資訊公開法申請公開相關文件,但從未獲准。

不能說的祕密戰爭

1960年代美國非常焦慮共產黨勢力趁著寮國獨立之後的內戰狀態,一路穿越寮國滲透到南越甚至泰國。這時候還很少介入戰爭的中情局把這個冷戰局勢當成了壯大擴權的機會。

中情局發現剛上任的甘迺迪總統對於是否動用軍隊介入寮國內戰感到猶豫,便趁勢提出了「動能行動」(Operation Momentum)計畫,將有實戰經驗的東尼・波派到寮國,就地訓練當地的苗族戰士、提供武器裝備和空襲支援的非直接參戰方式,用以截斷共產黨進入南越的路線。

因為天高皇帝遠,東尼・波的交戰法則愈來愈不受控:他空投武器和米到與他合作的村子,接著空投人頭或是汽油彈到與他為敵的村子。他鼓勵苗族戰士割下敵人的耳朵來領賞,當美國長官質疑他的戰果時,就把耳朵訂在報告中或是把整箱耳朵打包快遞到大使館。對當地人來說,他就像是神明一樣的存在(〈女武神的騎行〉音樂請下)。

真實世界不如電影一樣有個果斷的結局:美國兩度派去的殺手都未能如願滅掉讓他們如坐針氈的東尼・波。事實上美國撤離寮國之後,東尼・波甚至還領了中情局的退休金回國安享晚年。

現代啟示錄之後的真實人生

鍵盤辦案的過程中,發現早就有別人追查過這條線索。1996年幾個年輕的英國記者決定拍紀錄片追查這個躲在《現代啟示錄》背後的真實人物,結果在中南半島繞了一大圈卻發現東尼・波就住在美國西岸。

頭髮已經掉光、身材也已走樣,活生生就是馬龍・白蘭度(Marlon Brando)本人的東尼・波在鏡頭前表示自己在寮國的任務之所以失敗,正是因為殺的人還不夠多:「戰爭就是地獄。而你既然都要參戰了,就要照著自己喜歡的方式幹。」

這部紀錄片《尋找寇茲上校》(The Search For Kurtz,暫譯)的製片大衛・赫曼(David Herman)說:「這一刻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我總算確定他一點都不是印第安納瓊斯之類的人物,而是那該死的病態王八蛋。」

但狂人的另一面是,戰後他積極投入救援遭美國拋棄的苗族人。失去美國的援助後,苗族人慘遭政府軍以化學武器實施種族滅絕。幸運逃向美國的苗族人也留下嚴重的創傷症候群。1970年代到1980年代間,美國發生了上百件苗族人在睡夢中猝死案例,恐怖片《半夜鬼上床》(A Nightmare on Elm Street)的靈感就是來自其中一名不斷做惡夢的苗族人。

回到美國後,東尼・波仍然像是這些苗族人的部落領袖,和他們一起喝酒、打架、照顧他們的孩子、輔導他們從軍、贊助他們的婚禮,為寮國難民的政策遊說獻策。

2003年東尼・波的告別式上有超過半數參與者是苗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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