募捐者的祕密生活:我們多數是為了錢,不是做功德

募捐和行銷無異,而且收益可能相當豐厚。無怪乎如果我們募到充分的資金,公司也會對偏門作法睜隻眼閉隻眼


我任職於一間替幾大慈善組織上門募資的公司。我的工作是吸引大眾加入常態捐款,一週只要花少於一杯咖啡的價格,你就可以幫助癌症治療、兒童虐待,或者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乾淨用水。

沒錯,我是一名街頭募捐者,討人厭的街頭募捐者。我就是那個在入夜後拜訪,吵醒寶寶的人;我離開時沒關上柵欄,害你家的狗跑掉;我咄咄逼人、不老實,而且就是不願意放過你。

自從奧莉芙·庫克(Olive Cooke)因為不堪慈善機構的滋擾而自殺後,募捐就一直飽受批評。然而儘管在道德上受挫,站在門前的人們大都饒富同情心。我只有少數時候才會遭遇敵意或言語攻擊,通常我不會將這些視為衝著我個人而來的惡意,因為你不知道門後發生了什麼。總體而言,我遇到的人都很和善,有時甚至太和善了。這些年下來,我受邀吃過晚餐、受贈書籍和柑橘巧克力蛋糕,甚至被閃光燈拍過一次,並多次接收到性暗示邀請。

得以參與別人的人生是這份工作有趣的部分,無論多麼些微。有時我就像個朋友或知己。最近我和一名正處於腸胃手術恢復期的女士聊天,她提著一個袋子,一條管子從袋子裡延伸到她的睡衣之下。在我意會過來之前,她就掀起睡衣給我看她被塑膠片拖著的胃。她怕被朋友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因為漏尿的關係,她無論何時都得坐在塑膠袋上。

除此之外,這是一份收入等著你去爭取的工作。我知道有些募捐者一週可以賺到1,500英鎊的加給,這麼說很低俗,但這使這份工作充滿展望,讓他們努力在一週募到超過1萬5,000英鎊。對慈善機構來說,登門募捐是最有效的籌錢方式之一。

但這份工作並不容易,如果我沒有賺到額外收入,一小時七英鎊的底薪難以維生,尤其是那些實際工時長達九至十小時,但只收到五小時時薪的日子。關鍵在於,你是否能給予人們正面的印象、而非下意識地一口回絕。募捐基本上和銷售無異,兩者都是關於人際關係的建立——人們加入募捐並非因為他們喜歡慈善機構,而是因為他們喜歡你。對外,大多數募捐組織都與銷售決策切割,但他們的運作模式和任何賣東西的公司是一樣的。這套商業模式有賴於吸引一定數量的金主作為客戶,所以募捐必定是注重結果的。在多數情況下,捐助者並非受成果所打動,而是和他們接觸的專員。我會願意繼續做募捐是因為這份工作的收入潛力,儘管這麼說不僅弱化了顧客的道德正義,也傷到了募捐公司,以及募捐者自己。

工作中,我看過具侵略性而不老實的募捐者,我也聽過各種話術:一個月後就取消也沒關係、前六到八週還不會扣錢、這是一次性的捐款、你的錢會用在當地。然而,侵略性並非募捐的本質,就像大多數募捐者本質上都並非取巧之人。有很多方法可以讓人們樂意支持而不牽涉欺騙,但不幸的事,我們有時會因為倦怠、消沉而跨越了道德的界線,我十分清楚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中有多容易陷入這些負面情緒。我們不斷面對道德的兩難:這個對象能負擔得起嗎?這個對象知道他在簽署什麼嗎?在受挫的日子裡,我們特別容易找錯對象或強迫推銷。我們在道德線上危危顫顫。

所以,偏離正規做法的後果是什麼?這全看募捐者的價值觀。我們心底都有數,如果業績夠好,這些行為大多會被默許,不僅是執行募捐的公司,也包括慈善機構本身。這種默許只會滋長不道德的募捐文化。

針對登門募資頻率過度密集一事,一名女士最近和我提到:「我們這週就有兩、三個!是因為我們住在議會區嗎?」區域之間的募資效果有別是眾所皆知的事。到最貧困的區域尋求捐款似乎有違直覺,然而在那些剝削最嚴重的社區,回應卻是最好的。募捐者來到議會區時都蓄勢待發,他們看到的不是稀缺,而是簽署。

人們在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比較好說話,也比較容易衝動行事。所以我們會反覆造訪相同的區域,但我們會避開富裕的區段,那裡的人們雖然不吝於給予,卻討厭被登門造訪,因此回應即便不是充滿敵意,也是高高在上。我們從來不會費事造訪需要警衛通報的住戶,因為如果我們被攔阻,那不僅浪費時間,還會在鄰里留下糟糕的印象。

市中心的公寓是這項規則的唯一例外,那裡聚集了大量容易被說服、手頭又寬裕的年輕人,但敲響公寓的大門也要承擔風險,我得在管理員現身驅離之前抓緊時間辦事。

這份工作還有其他更確切的風險,例如寒冬、熱浪、梅雨、起水泡的腳和餓犬。我並不總是受人歡迎,也必須在壓力大的時候作出可疑的判斷,在這些時候,我只能慶幸自己還有一絲辯駁的理由——這一切都是為了做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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