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流浪匠人為舊日傳統續命

帶著童話色彩的中世紀流浪匠人重出江湖,懷有一身技藝或至少一顆學習技藝的心,在21世紀浪跡天涯


他們攔路搭便車橫越歐洲,他們的服裝極具辨識度,燈芯絨喇叭褲、白衫和各色夾克,磚瓦匠、烘焙師傅、木工、石匠和屋頂工人都有各自的顏色。

他們是流浪匠人(wandergessellen),中世紀在當代歐洲的歷史遺跡。年輕男性和如今新進的年輕女性,在完成他們必要的專業技藝訓練後,便會雲遊四方以汲取經驗。多數流浪匠人都來自德語國家。

在過去,流浪匠人會在職業公會的資助下啟程遠遊,今日依然有許多人如此。但同樣也有許多人自學,他們同樣會堅守嚴格、時常可謂神秘的職業規矩,這些規矩大多有賴口述,使傳統延續至今。

根據習俗,想要當上流浪匠人的年輕男女會找上已然上路的前輩資助他們,並協助他們規劃旅行。指望出師的流浪匠人要無負債、未婚且小於30歲。他們要同意,至少在完成修業通常必須的二到三年以前不得返家,畢業後至少還要再留一天,而且要仰賴他們的機智、技藝以及陌生人的善意為生。

弗拉德米爾.杜伯洛斯基(Vladimir Dubroskij)和同行流浪匠人搭著一台拖拉車離開德國馮道(Faurndau),在路上引吭高歌。(Tomas Munita / The New York Times)

傳統上,準流浪匠人會在離家前一夜舉辦派對,向親友道別。當晚,他或她會在耳垂上打洞,以佩戴旅行全程都要戴著的耳環。傳統認為,任何人違背規矩都得受人扯下耳環作為懲罰,此人就會有裂開的耳垂,也就是「裂耳」(split-ear),該詞彙長久以來在德語中的意思就是騙子。

派對後的早晨,新手流浪匠人會在家鄉的邊界埋下紀念物,並翻越市鎮界標的告示牌,跌進同行流浪匠人們的懷裡,同行們會聚集在一起歡迎新的浪人,之後才回到各自的旅程。

接下來的數週與數年之間,流浪匠人之間會以家人互稱,為彼此指引方向、提供職業人脈與情感支持。

流浪匠人會攜帶口袋大小的日記本,貼上探訪過的諸城郵票,以及沿途完成工作的證明。傳統上,這些日記本會作為旅程結束後找工作的履歷。時至今日,這份記錄的性質更接近旅遊日誌。

在路上期間,流浪匠人不應花錢在食宿上,而應以工換宿、換餐。在溫暖的季節裡,他們睡在公園和其他公共空間。隨身行囊裡通常只會有工具、幾套內衣褲、襪子和幾件衣裳,這些全都會捆成束狀,綁在他們的手杖上——同時也可以當作枕頭使用。

大多流浪匠人都會從事他們受訓的行業。但為了習得更多才能、換取必須的食物,或者改變一下生活步調,他們也會接下其他工作。在延續數週的夏日旺季,我們會看到拿著手提鑽洞機的烘焙師傅,以及在廚房忙進忙出的園丁。

在公眾場合,流浪匠人會穿上獨特的旅行裝束,長褲會縫上多個深得足夠容納折尺、甚至是一罐啤酒的大口袋。他們夾克的顏色分別代表各自的專業:木匠和屋頂工人穿黑色、裁縫穿栗色、園丁穿墨綠。他們身上的皮帶扣和領帶別針也各有玄機。

流浪匠人在德國維茨托克(Wittstock)整修一棟建築的屋頂。(Tomas Munita / The New York Times)
流浪匠人屋頂工楊尼.卡爾森(Jannik Karlson,中)與木匠大衛.尼斯特斯(David Nisters,右)在德國紐倫堡搭列車。(Tomas Munita / The New York Times)

在德語的世界裡,他們的服飾讓他們別具辨識度,不過出了德語國家就不見得如此。「離開德國,路人常常把我們當作奇怪的莽夫。」來自歌利茲鎮(Görlitz)的25歲木匠阿諾.布姆(Arnold Böhm)說,他輾轉在維德角、納米比亞和南非等地工作。

在兩場世界大戰期間,流浪匠人的傳統停歇了,不過到了1980和1990年代再度全面復甦。許多可上溯至中世紀的職業公會都還存在,也有新的公會應運新的職業而生。女性的身影也成為當代流浪匠人傳統的新風貌。

依循順應當代環境的古老規範,流浪匠人不會攜帶得以追蹤他們行跡的手機。他們想要的話可以帶上數位相機,並使用公共電腦寫電郵。

依據流浪匠人們的專業和路線,他們或者結伴旅行,或者獨自上路,並經常以外觀尋找同伴。「你看過穿著和我類似的人嗎?」木匠馬提亞斯.穆勒(Mathias Müller)在抵達圖賓根(Tübingen)後,如此詢問路人,尋找赴當地相聚的朋友。

傳統上,流浪匠人不准在家鄉方圓40英里以內的地方旅遊與工作,這條準則旨在鼓勵流浪匠人們遠行,並與不同專業的匠人交流更多想法。在今日,這條準則延續了下來,好確保流浪匠人能夠自立。

流浪匠人們在德國漢諾威的餐廳聚會。(Tomas Munita / The New York Times)

編織藤條的26歲流浪匠人尼普姆.奈耶(Nepomuk Neyer)來自奧地利的因斯布魯克(Innsbruck),他回憶自己曾行經距離家園半徑40英里外的地方,但該處仍近得能俯瞰家鄉的谷地,看到他家,「那是最難熬的一刻。」

許多踏上如此旅程的年輕人過往鮮少離開家鄉,即便有也經常是與父母相伴,或校外教學。

然而,對這些年輕人而言,旅程最艱困的部分恐怕還是關於何時才要畫下句點的決定。回歸日常生活要揹負的責任與單調,讓這種在各地漫遊、不知道要睡在哪裡的挑戰貌似十分有趣。

「你沒有什麼開銷,你沒有需要照料的家人或者操持的房子。」布姆說,「你有的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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