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青日》地獄朝鮮裡,孩子們可有「麥田」可逃?

「如果麥田上升起了月亮,就吃掉一個孩子。」在這齣劇中,每個案件中都會出現一段詩句,無論在已經被剪破的全家福照片上,或是一幅小孩子畫的圖背後,那些看起來原本都象徵幸福的物件上,卻都出現以前詩人描述早年痲瘋病小孩被殺的情景。

這齣劇從一位被整個社會唾棄的女犯人出獄開始,她被控訴殺了自己兒女,一出獄就被抗議民眾蛋洗,原本的家被噴漆塗滿了惡毒字眼。從獄卒鄙視的反應到社會大眾的齜牙咧嘴,被放大的不是那名女性的罪行,而是整個社會以正義為名的惡意。從群眾公審這看似簡單的線索,卻一步步推演出熱中獵巫的這批人,其實各自隱藏不同的家庭問題,如堅守中產階級優越感的怪物家長、貧寒家庭裡性剝削弱智女的男性,讓每個家庭出現了人心壁癌,不斷蔓延。

自此,原本打算隨便瀏覽的你,開始注意它對人性的深入爬梳、每個案件彼此間的關聯、每一次案件留下的詩句又是什麼意思。且每週一案的快節奏,更能讓喜歡推理的觀眾們享受燒腦的樂趣,直逼歐美探案劇的水準。

韓劇的社會寫實題材已發展出成熟的樣貌,以《赤月青日》來說,人物支線多、每個要角善惡難分,此外案中案的埋伏,讓你跟警察一樣一頭霧水。

在氣氛營造上,案發現場氣氛的詭譎、關鍵孩童不肯鬆口的祕密,片頭一開始,一群孩子在正午下玩著遊戲,鏡頭拉遠,前方黑暗隧道口一具正流著血的屍體,在美術效果上顯出韓劇挑戰歐美刑案劇的野心。

這齣劇吸引人的地方是,能唯一兜攏所有線索的孩童心理諮商師,自己的記憶卻是不可靠的。從她開始看到一個綠衣女孩的幻影,她就發現自己過去的記憶像是被父母所騙,既沒有任何照片等證據,同學的話語也都與父母提及的故事兜不上邊,她的過去像是被捏造的。能夠回憶出來的斷簡殘篇,多半是那綠衣女孩被家暴的片段,她一方面在幫警察偵辦虐童案的同時,一方面也暗示著觀眾,她的童年也蒙受了相當程度的暴力陰影,只是她一點也想不起來。

但真的改變諮商師命運的是一個孩子出現在高速行駛的高架橋上,來不及踩煞車的她撞到那孩子,卻沒有家長出來認屍。一個沒人關心他死活的男孩似乎觸碰到她內在傷口,令她異常執著,後來才知道那孩子是網紅跟不明人士生的,出生後被丟到育兒院,又被丟包回原點,孩子無助中想走回家,竟走上他不熟悉的高架橋。

另一個虐童案則是一名中產婦女將小孩每天鎖在僅能轉身的小房間,每天鎖上 5 到 10 小時,為讓孩子成為全校優等生,若有反抗,便被打得遍體鱗傷。也有為保護女兒,徹夜擋著孩子房門,被丈夫毆打的婦女,只好求助暗網來教她如何殺死丈夫。這其中層出不窮的虐童案點出了韓國各種扭曲的價值觀與不同階級面向。近年書市討論的「地獄朝鮮」(註)現象也反映在劇中的孩童處境上。每週一案的明快,卻讓你感受到這社會嫌貧愛富的病灶已深。

而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受害人都是虐待孩童的家長,嫌疑犯又指向一個親切的大哥哥,也使得觀眾產生矛盾情緒。一直到第九集,第一個案件仍未偵破,受傷的孩童仍在增加,卻不會不耐煩,反而如同置身於電影《哭聲》那出不去的村莊,發現每個大人都有祕密。

而那些受虐的孩子,最終忍不住打給諮商師的哭喊,正是「麥田捕手」都接不到的殞落,已為優勝劣敗而迷失的大人;那些怎麼也逃不出去的孩子,《赤月青日》毫不迴避如今韓國在經濟壟斷下,新生代面對的痛苦。

飾演諮商師的金宣兒,是個硬底子演員,為了戲特地減肥,塑造出對外擁有完美形象,照顧植物人妹妹與家庭,卻從不喊苦的全能女性,但她沒有自己的個性,像被抹殺了主見的布偶,心靈飄盪沒著落。這齣戲不僅關照高壓社會中承受欺凌的的孩童,也照見了一個被家暴影響的人,長大後如何成為空殼一般的女子,是齣上乘心理劇,每集亮出一個內心拼圖,讓你無法擁有神視角,而是一同完成推理。

飾演兒童心理諮商師的金宣兒。(KKTV)

註:當今南韓,財閥決定了一切,三星、LG、現代和鮮京電信就占了將近一半的經濟產值,年輕人就業愈來愈困難,地獄朝鮮(Hell Joseon)意為南韓宛如一個地獄,是南韓年輕人面對艱難的生活,以及對未來與政府的絕望。

Previous ArticleNext Artic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