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霧氣的神仙:鐵杉

和不少人一樣,對鐵杉的第一印象是塔塔加登山口的鐵杉巨木,那典雅而莊重,高貴而不失風骨,給予走進祂身旁的人們,如此澎湃卻無比平靜。

日後的我才知道,在台灣許多海拔 2,000 多上至 3,000 多公尺的地方,都是鐵杉的家⋯⋯

午後,平地的氣團受不了炙熱的空氣,滾滾躁動著。山稜宛如通往避暑勝地的橋樑,浩浩蕩蕩的朝高處湧去。高地的冷氣團不甘示弱,努力將這股帶著熱潮的暖意擋住。冷暖交會的雲湧之處,霧氣隨之奔騰,攪動。

一下風起雲湧,霧水是風的雕塑品,令一切顏色失去光彩,留下黑與白,還有更白的白,若現若隱的交疊著,直到雲霧大開,色彩得以綻放,或是一片濃密的白幕籠罩,又陷入極致的平靜,靜到你可以看見一滴滴地霧滴,懸掛在空氣當中,向你宣告著時間也許靜止了,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寂靜。

寂靜當中,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吞雲吐霧,在白密的宣紙上,一顆顆山水畫當中的奇樹慢慢浮出,而這些奇樹,比你在任何名畫上面看到的都來得碩大無比。這些巨大的奇樹,台灣鐵杉,居住在霧林帶上緣,低於下雪環境,在台灣的中高海拔。

鐵杉之名為鐵,樹皮呈現鐵灰與土灰色,在我的觀察裡,位在陰濕地方較偏向鐵灰色,向陽處或是枝條透風處,時常呈現著土灰色,在斜陽照映之下閃爍為金黃色。其木材質地堅硬如鐵,如果你不幸在森林探勘時遇見橫擋路上的鐵杉倒木,一根如大腿般粗細的斷枝,用上一把日本進口的好手鋸,渾身汗水還難以鋸斷,氣喘吁吁鋸開了之後,還需要花費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與其體積重量不勻稱的木材拖到路旁。

(林才晸提供)

中原文化裡,文人畫士所稱松杉柏之分,於外型上顯著的分別在於葉片的排列形狀,名為「杉」的葉子大致為一主細枝條,周圍延伸出小片的葉子,看起來像極了洗瓶子用的奶瓶刷,或是我們跨年會看到的 101 煙火,101 本體是枝條,而爆炸出的煙火就是一片片細碎的葉子。而鐵杉的葉子排列普遍朝左右兩側發散,不那麼像一個 360 度完全立體的奶瓶刷,或是說 101 的南北兩面忘了放煙火,只有東西兩面拉出火光。

每一片小葉子僅 1 公分左右長,寬度大概跟你定期修指甲所剪下的指甲屑一樣寬。葉子的下方有兩條明顯的白色線條,那是葉子用來呼吸的氣孔所在。

人們常形容,如果說居住在更高海拔的冷杉是一把閉起的直傘,那鐵杉就是一把撐開的大傘。恰像是這麼說,但仔細看起來又沒有那麼肯定的,我只有在很少的地方看到鐵杉如同撐開的大傘,主幹挺立而矗直,靠近樹梢的地方其枝葉才向左右鋪坦而開,像極了你在《獅子王》裡頭看到的,非洲荒原所生長的樹。在台灣的森林裡,更常看到的鐵杉總是歪向某一邊,真要說撐起來擋雨的話,更像是龍貓拿的那片大葉子名為「蕗」的植物之貌,輕微地朝某個方向歪去;而比較少是主幹挺直的傘。

主幹歪斜而樹冠平開的鐵杉,或許能夠爭取到較多的陽光,但也藏著其上不了雪國的部分原因,撐開的傘難以抵抗積雪的重量,看著北歐國家小木屋的角度與旁邊聖誕樹的錐角就可以端倪出一二。

(林才晸提供)

四、五月是鐵杉長新芽的時候,新芽會由黃褐色的苞片保護,直到葉片逐漸成熟而退去之後向外伸展而開。五月下旬,你有機會在鐵杉林下見到一鞘一鞘金黃色的苞片,我想那是值得慶幸的喜悅,那是生命突破它原有的保護,向外在環境探索的開始。

毬果如食指第一節般大小,一層層鱗片包覆,如果你把這些落果放置乾燥,會看到脫去水分的他們如花朵般一層層地盛開,由一個錐果狀平攤為一朵立體的雕塑花。

錯綜的枝條找不到規則可言,不論環境、地形地貌如何陡峭,鐵杉總用著自身的歪斜來與環境尋覓出一種平衡與和諧,生長於霧林環境,飄盪在白茫的混沌當中,向我們展現著生命的韌性。

那年冬天跟著美國傳奇攀樹師布萊恩・芬奇(Brian French)在台灣中海拔森林做調查, 午後雲霧湧起,隱隱約約之間我們反而看得更清楚,「盆景!盆景!」布萊恩興奮地大喊著,他說他在美國經過花市看著東方的盆景很好奇,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植物。直到看到生長於台灣的鐵杉,才感受到在這樣變化萬千的環境裡,樹形奇特的台灣鐵杉僅是為了適應生態系的考驗所演化出來,多麼地優雅、美麗、展現生命的韌性與多樣。

「So wonderful !」看著布萊恩臉上崇敬的眼神,平靜的神情,目不轉睛盯著身前這幅不能以一瞬的天地山水畫。


鐵杉 (Tsuga formosana  Hayata)

形態特徵:多年生常綠大喬木。小枝具葉枕。葉旋生而略成2列,線形,先端鈍或凹,長 10 至 16 公釐,裡面有 2 白色氣孔帶。雄花近於球形,單獨腋生。毬果卵形或長橢圓形,長 20 至 25 公釐,懸垂;苞鱗短小,廣卵形,呈不整齊之鋸齒緣,先端 2 裂;種鱗圓形,外具縱紋,淡黃褐色,有光澤;翅長為種子之 2 倍以上,全長約 7 公釐。分布於海拔 2,000 至 3,000 公尺之高地,寒涼潮濕的山區,喜生育於懸崖或陡壁之上,常成純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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