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不美》:不是獵奇食物秀,而是顛覆美食史

網飛的紀錄片影集《美食不美》(Ugly delicious),不管是中文片名或是英文片名,好像都清楚地傳達一個概念:我們不能「以貌取食」,美味未必擁有美麗的外表。但是只要觀看《美食不美》十分鐘,妳看不到任何醜到令人難以下嚥的食物,這還真的是「封面標示與內容不符」。《美食不美》不是獵奇美食秀,片名的這個「不美」(Ugly),是意有所指。


根據《美食不美》主持人、美籍韓裔大廚張錫鎬的說法:「我把『家常菜』,定位為所謂的『不美美食』。如今這種不美卻很好吃的家常菜,是我想在餐廳裡提供給顧客的餐點。」這位敢拿老媽子也會煮的料理,端到米其林星級餐廳,並賣你一客 500 美金的大膽廚師是誰?他不僅曾為米其林三星名廚丹尼爾・巴魯(Daniel Boulud)工作過,後來更開了一間讓曼哈頓人神魂顛倒的日式拉麵店──光這句話就牽扯到東西洋三種文化。而後,這間「桃福」(Momofuku)拉麵店的版圖,至今已延伸至賭城、洛杉磯、華盛頓特區、雪梨與多倫多了。

為什麼韓國廚師要在紐約開拉麵店?賣石鍋拌飯不是更正統一點嗎?某種程度上,這說明了《美食不美》的「叛逆」調性;由張錫鎬製作的《美食不美》,與它的父親一樣叛逆。它選擇介紹隨處可見的小吃,作為美食紀錄片的題目,已經是項挑戰──披薩能有多美味?但是《美食不美》可不是為我們介紹那些金箔魚子醬或松露仙桃披薩而已,它介紹披薩怎麼吃、怎麼做、它的起源是什麼、義大利人是如何做披薩的、紐約人與挪威人是如何做披薩的、日本披薩是不是離經叛道、拿坡里認證披薩是不是才算名門正派⋯⋯單單《美食不美》第一集介紹披薩的內容,就將披薩的百年身家全摸了個透。

你依稀可以嗅出張錫鎬的野心,他確實是在抄披薩的家,為你介紹這片三角薄餅背後的來龍去脈,而後發動最激烈的批判,什麼是正統?什麼是美味?《美食不美》對美食徹底分析又解構,試著顛覆我們腦中的刻板印象。

(圖:Netflix)

「紐約需要排隊 2 小時的手工披薩名店,與達美樂披薩誰比較好吃?」也許答案一翻兩瞪眼,但《美食不美》用了三種方式來告訴我們,有時答案不是這麼想當然耳:達美樂的烤箱可以在球賽熱門時段,每小時製造三百份披薩。美國人太愛吃披薩了,如果沒有達美樂這樣方便、快速、還不算太難吃的披薩工廠的話,那些邊看球賽邊飢腸轆轆的男士們該怎麼辦?而手工披薩店又在何處勝過達美樂呢?是因為做法比較正統嗎?當節目邀請手工披薩店老闆親自走一趟義大利時,他在那裡嘗到了更多非正統、卻可能更好吃的美味披薩。也許你會說,拿手工披薩和大量產出的披薩工廠比根本沒有意義,但是張錫鎬又何必自討苦吃、硬要做個比較?

「我喜歡達美樂,」這位被美食評論家比爾・艾迪森(Bill Addison)評為「化海量創意於一瞬高潮」的天才廚師,在節目裡說道:「主要是因為,自負的美食糾察隊說我不能喜歡它。」張錫鎬刻意挑戰傳統與權威的野心,可見一斑。

從披薩、塔可餅、聊到炸雞、炒飯等等,每一集《美食不美》都要跑上三至四個國家,用不同國界的料理思維來檢驗這些平凡美味。張錫鎬把一檔美食紀錄節目,搞得好像追蹤疑犯的警方紀實片——他們跑到某個陌生國度的某位大廚廚房裡,死纏爛打地逼問對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披薩?」

但《美食不美》不是一部中二少年踢翻老師傅食譜的粗暴節目,某種程度上,在這些顛覆舊有概念的探討背後,是新一代廚師在追尋究極美味過程中的焦慮與迷惑。他們也許都經過正統廚藝學校的訓練,但他們比起上一代餐飲業師傅看得更多、了解更多不同文化,他們竭盡所能想找出一條通往完美的全新道路,並且付出了大量的心力,在充滿各種壓力的黑暗中摸索前進。

(圖:Netflix)

但這個世界同時在變,變得愈來愈快,我們熟悉的街邊食物,持續地在進化與改變,我們的喜好也在進化與改變,如同我們曾經以為,沒有大量的麵粉做不成披薩,但如今曼哈頓已經有多少家披薩店在提供無麩質披薩?答案是很多、很多。

所以美食必須不美,它需要更多的文化洗禮與創意雕塑,最終讓這樣的不美,成為傳承至下一個世代的經典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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