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夏天的方法

日子一天熱過一天,走在路面炙熱的柏油路面燻炙行人,綠蔭顯得微薄且力有未迨。推開咖啡店的大門,人們像浸水避熱的水牛,泡在咖啡店沁涼的空氣裡避暑,充滿暑氣地輕輕搖晃頭顱,打字的手虛晃招招,跟腦袋糨糊一起。

身在台北盆地,通常對付夏天的方法是這樣的:以冒出汗滴的冰咖啡玻璃杯作為門票;冰塊都融化的時間長度,標誌出涼爽的發呆時光有多久。也或者我們可以走到老街區,轉角木推車裡,墊在冰塊上的菜燕凍,原料使用的海藻還帶有前世東北角海水的清涼。

最熱的那些天,我會煮一壺用上五味子、麥門冬、黨參做的生脈飲。五味子像乾透的藍莓乾,黑黑一粒粒,麥門冬像放大的、帶著皺紋、堅硬的米粒,如此下鍋煮個十分鐘放涼,淺黃色的茶湯喝起來微酸微苦甘,十分解熱。飲後身體十萬個細胞都吶喊舒暢,彷彿自帶冷氣般,身淨自然涼。也或者趁著向晚不太熱、太陽還西斜的時候,往大稻埕和萬華的青草巷走去,青草店家彷彿綠色巫術的洞窟,裝滿一堆堆奇異名稱的野草花,叫得出名字的有開白花能消暑的咸豐草、去腫毒的蒲公英,而蘆薈三角帶鋸齒的葉片倒吊在屋簷下宛如張出綠色臂腕的章魚……就隨君喜愛買些什麼吧:茅根茶、養肝茶、仙草茶、蜂蜜蘆薈茶,天然的尚好,飲入草水彷彿喝下這些青草野氣靈魂,與自然同在,浮躁的心火就這麼微微淡去了。

這等中藥材養生避暑的方法,我並非自小就這麼做。向自然學習與致敬,需要在城市煙灰裡一點打滾才會甘心放下奔向商店冰櫃冰品的誘惑。也或者,看慣了體面的店家,想在盆地內找一座占據深巷的綠意森林吧。小時候吃冰,毫不猶豫大口咬下,甚至冰震得頭皮發麻,這是仗著年少,老來風寒頭疼要還的。也沒節制大咬西瓜,喜歡紅遠甚於黃,覺得紅的脆口、黃的細緻,而消暑偏愛爽脆的元素,大口大吃,汁水淋漓直到渾身陰陰透著西瓜的水涼氣——然後夜晚就拉肚子了。這是胃吃得太涼了。也可以偶爾縱容一下,取發泡甜酒與荔枝、蜂蜜、冰塊同打成冰沙,熱性的水果,冰著微醺著吃。

年少不畏涼熱,恣意背心短褲行走驕陽下,曬出腳背與肩頭的膚色深淺線。覺得陽光與自己活力正茂。年長了,開始懂得害怕紫外線,開始選擇吃與不吃。出門選擇一頂夠好的編織草帽,披上防曬的薄外套。回家了,開始慢慢熬煮,選擇生脈飲,或者節省地將有機鳳梨皮煮成水飲,也是香甜藴藉的夏天滋味。

夏天在喝水吃茶中,日復一日,做夏天與盆地都市生活的日日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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