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淨與危險:替代性肉品的道德爭議

人類學家瑪麗‧道格拉斯(Mary Douglas),在 1966 年出版的知名著作《純淨與危險》(Purity and Danger)中,延續涂爾幹與李維史托結構主義分類的思考,認為對於「污染」與「潔淨」的分類象徵儀式,穩定了社會基本秩序。人們區分你我,區分好與壞,從聖經《利未記》中記載飲食規範的章節開始,食物的取捨食用是有道德規範、懲戒性,甚至體現身體工作生活的美德。有些民族不吃豬肉、有些不吃沒有麟的魚,或不吃血來表達清潔虔誠,反之敗德下賤;有些族群分類人群的食物,區分社會位置。

從這個角度來看當代因應全球資源危機而生的「替代性肉品」之討論,會發現,未來食物尚還有環境生態道德的部分值得深思。

現在被專家媒體們認為能夠抑止地球暖化、合理對待有限地球資源的飲食方式,是以蔬食為主的飲食模式。耕地飼養的肉品,牛、羊、豬等,消耗的碳排放量以及換肉程度,比單純蔬食要消耗更多的作物。有鑑於此,反映到食物的新創事業時,歐美討論替代性肉品已指出幾個可行的方向。它們是:植物性蛋白質、海藻食品、昆蟲蛋白質、實驗室人造肉。

在德國柏林舉辦的新創以及創投報告大會上,關於食物相關企業,可以感受到多方人馬在競逐上述幾項產品的研發,而創投資金以產品市場可能性高低投以資源協助。

植物性蛋白質,在亞洲國家食用已久,比如豆腐、豆乾類產品,即使對於歐洲的蔬食主義者也是相對不陌生的選項,可行性高,成本低。

海藻則相對對應乾淨海洋的承諾,以及純天然、採集的傳統,富含多醣、生長快速、蔬食的鮮味,特別是在歐洲的北海地區、北歐等地,正以神農嚐百草的方式,開始發展區域性的海藻食物系統入菜。除了海藻能量棒等產品,甚至有乾燥後帶有松露風味的「海松露」海藻;令人期待歐陸的海洋蔬食特色知識,有跟亞洲海帶、昆布等傳統對話的一天。

昆蟲蛋白質的討論日久,但有鑒於一般消費者對於觀看到完整食物形態的恐懼,以及強調低環境耗能的方便蛋白質來源,投資方以及廠商,傾向製作看不到食物原型的昆蟲蛋白質粉末、昆蟲能量棒的形態,來跟消費者溝通,降低視覺上的不適感。

而其中爭議最大的食物,莫過於實驗室人造肉。人造肉因為製作成本依然高昂,現在依然少見於市面。但是諸如香港首富李嘉誠、微軟巨擘比爾‧蓋茲,都投資了如 Impossible Food 和 Memphis meat 這樣的新創公司,資金也已投入人造肉產業的研發。開在香港以及美國的 Impossible Burger,以全植物的原料製作出像真肉的東西,最關鍵的是它加入了讓假肉有血味的血紅素(heme),而血紅素製作方式使用上了基因改造技術(GMO)。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在質疑此種食品添加的安全性後,還是在 2018 年 7 月給了綠燈放行。

在加州,因為動物權,生產鵝肝醬使用的肥鵝肝是違法的,但是矽谷卻熱衷於在實驗室中做這種「乾淨肉」(clean meat)。乾淨的人造肉,是完全脫離自然生態圈生產脈絡的,是發生於實驗室隔絕條件下的生物技術「複製」物。乾淨的定義,來自崇高的科學實驗理性——絕無外界環境污染的,無抗生素,沒有生物體、天氣、污染飲食、病毒的變因、甚至沒有殺害動物的生命,帶來崇高的清潔感。

但大體來說,人們目前還沒有適當界定、分類這種培養組織肉品(cultured meat, tissue),因為它並非我們過去理解中,從一個具有完整機能、生命週期的生物體本身分割而出的血肉;而是缺乏演化脈絡,放不進生態循環的片段,也因而無法適用過去的社會道德分類。

不能夠進入自然生態社群的食物,到底是科學家口中的「乾淨」,還是對自然生態來說「危險」的存在呢?當心態開放的食客,享用擬真肉品、人造肉的同時,是否成了對資源危機,自身飲食責任的掩耳盜鈴之舉?


Finless Foods 的實驗室內,試管內的是將培育變成金槍魚肉的樣品。該公司希望在 2019 年以前開始販售這些人造魚肉給高級壽司店和壽司愛好者。(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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