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假的世界一樣真實 ——《如膚之深》

如膚之深
《如膚之深》
許順鏜,個人出版
NTD $154,PDF、EPUB / 284 頁

好幾年前,我和一些朋友們去看了部叫做《明日定律》(The Zero Theorem)的電影,導演泰瑞‧吉連曾拍過《巴西》和《未來總動員》,克里斯多夫‧華茲主演。主角是個與社會格格不入的電腦工程師,枉然追尋生命的意義。等到他最終找到的答案令他失望後,他選擇了「離開」。

我個人向來相信,本片其實是《駭客任務》的變形版——主角未能接到使他成為救世主的電話,系統也偵測到他這個「臭蟲」而剷除之。電影裡似乎很微妙地暗示,他身在的世界不過是另一個虛擬世界罷了,就跟他想要披上感官衣體驗虛擬性愛的世界一樣。或者兩者一樣真實?如果假的世界跟真的一樣真實,什麼是虛擬的是否就不具意義了呢?

看完《如膚之深》時,我聯想到這部幾乎已在記憶裡遺忘的電影。當然,這本書試圖討論的不僅如此。

當時一同去看電影的,就是我們這個科幻小圈子的成員(這自嘲式的稱呼,乃源自推理界反科幻人士的用語)。這小圈圈除了林翰昌(貓昌)與洪凌,另外就是許順鏜前輩;他在八〇、九〇年代於《幻象》雜誌等發表過短篇科幻創作,並以〈外遇〉及〈傀儡血淚〉為科幻圈熟知。在沉寂許多年(將精力投注在家庭)之後,許順鏜如今除了彙整新舊短篇推出短篇集《傀儡血淚及其他故事》,更出版了個人的首本科幻長篇《如膚之深》。這兩本皆以獨立電子書的形式發行;在出版業年年衰退、科奇幻出版已經奄奄一息的年代,這的確是很有勇氣和值得欽佩的舉動。

我們這個小圈子的朋友們,在許前輩撰寫與出版這本書時幫了許多忙。很不好意思地說,那時我這位超級晚輩正在準備轉職離開譯者界,所以未能多加參與。現在讀完這本書,就來幫忙寫篇書評吧。

書名《如膚之深》自然是玩味膚淺(skin deep)的字面意義;在本書中,人人都能穿戴可塑形的人造皮膚(「活膚」),消除了競爭美貌的需要,於是在抹除個人特質、降低社交互動的過程中反而降低了犯罪率。然而,這項科技也有其隱憂——比如,既然它也是一種動力外骨骼,那麼如果能從遠端遙控呢?這麼一來,皮膚底下就等於「另有其人」了吧?

我們的主角 Z 一(一個年紀輕輕、講話奇異地老成的天才少年)在開發活膚的大企業上班,自己極為厭惡穿戴活膚,但他真正的工作是在特製的虛擬空間裡訓練一個名為 G 娜的 AI —— G 娜聰明到相信自己是真人無誤,甚至透露公司高層要她訓練自己的 AI。然而,一系列奇怪的事情發生,開始混淆了兩個世界的界線。Z 一也不斷與 G 娜爭論現實、空間、時間、意志與靈魂的問題:當你在人造宇宙裡重讀舊存檔,你就等於回溯時間了嗎?如果這宇宙這麼做,是否表示這整個宇宙擁有自己的意識呢?兩個世界的生與死有何深層的差別?

在看似過度輕鬆的對白、簡單且探索感覺稍嫌不夠的世界觀背後,《如膚之深》其實塞了許多大哉問,並試著將它們連結起來。開發活膚的企業居然在訓練 AI,兩者乍看似乎毫無關聯,但它們的意義將在書三分之二處引爆開來。人類與 AI、真實與虛假、靈魂與物理定律、乃至自我意識的辯證,確實是十分有看頭。礙於牽涉到重要劇情,我就不便多說了。

不過,本書有時候確實會令我想到菲利浦‧K‧迪克和威廉‧吉布森,以及多年前的電影《獵殺代理人》。在許多年來經常流於諷刺時政、環保議題、要不就是科幻皮推理骨的台灣科幻小說出版圈裡,許順鏜的內功紮實的賽柏龐克(cyberpunk) 文類新作,不啻為一股引人注目的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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