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們爭辯著榴槤究竟是地球上最美味或最噁心的食物時，這種滋味美妙的古怪食物其實仰賴著狐蝠群落健全地繁衍生息才得以繼續生存
榴槤要不是地表上最受擁護、就是最被鄙夷的水果，端看你討論的對象為誰。它要不是水果之王，要不就是你所能吃過最糟的東西，全然沒有模稜兩可的緩和空間。一切只因為它強烈的氣味——擁護者稱其絕美甜蜜，詆毀者則貶其如穢物——這讓榴槤在飛機機艙、地鐵和飯店裡都有明文禁止（雖然罰則相當輕微，如同虛設）。但在《生態演化》（Ecology and Evolution）期刊裡近期刊載的一則研究顯示，若沒有蝙蝠，瀕危的巨大蝙蝠，這世上可能根本不會有榴槤。科學家發現，狐蝠（flying fox）——泛指狐蝠屬（Pteropus）和利齒狐蝠屬（Acerodon）中的物種，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蝙蝠種類——似乎是評價兩極的榴槤果最關鍵的授粉者。
「我們早已知道狐蝠以榴槤花為食，但狐蝠摧殘花朵這種沒有根據的迷信仍然存在，甚至連一些研究者都這麼相信。」此計畫的首席研究者席瑪‧阿卜杜勒－阿齊茲（Sheema Abdul Aziz）表示，而該計畫也是她在法國國立自然史博物館博士研究的一部分，「榴槤花無論授粉與否，僅盛放一夜即從樹上自然凋落的事實無濟於事。人們只要在晨間看到地上的落花就全然怪罪到蝙蝠頭上。」
但蝙蝠真的不會摧殘花朵。阿齊茲和她的同事們在馬來西亞半島外海刁曼島的榴槤樹上高高安放遙控相機陷阱，順利解開狐蝠「辣手摧花」的迷思。與人們的迷思恰恰相反，研究者們看著這些大型有翼哺乳動物，小狐蝠（Island flying fox），倒掛在榴槤花上，把長長的鼻子伸入其中舔舐花蜜後花朵本身仍是完好無缺。
「該影像片段毫無疑問地顯示了狐蝠是如何在不毀壞花朵的狀況下細心攝食，更顯示了這些榴槤花有多麽強韌而堅實，」阿齊茲說道，而她目前也是當地致力於將生硬科學知識推廣給政府和大眾的非政府組織「叢林」（Rimba）的創辦人和負責人。
榴槤的授粉者可能不只狐蝠一種。阿齊茲表示，其他種蝙蝠，包括體型較小的種類，也曾被目睹為榴槤授粉。在亞洲部分地區，果子狸和懶猴也可能為榴槤的授粉者。即便如此，這也並不代表所有授粉者實力相當。阿齊茲指出，根據泰國近期一則研究，有些蝙蝠比陸上其他生物更善於授粉。
「這切實顯示，即便還有其他替代授粉者存在，首要授粉者的消失可能會潛在影響水果產量，」她說道，「如果我能得到資金繼續我對榴槤授粉生態學的研究，這便會是我希望能更深入調查的議題。」
但就像東南亞許多物種一般，狐蝠的數量正受到衝擊。根據阿齊茲的說法，把蝙蝠當成有害動物獵捕而殺之是該地區的狐蝠一類最大的威脅。在某些地區，狐蝠也被殺來食用，在部分地區則是作為傳統藥物使用。
「我甚至也曾聽說一些擁槍的好武人士把狐蝠作為標靶來練習瞄準，只為了取樂，」她說道，「這都來自一個事實，人們根本不認為狐蝠具有重要價值，只在牠們死去而能食用時才正面看待。」
當然，森林的開伐也正威脅著蝙蝠的群落數。東南亞部分國家坐擁世界前幾高的森林開伐率，而印尼近期也緊追在巴西之後，將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森林殺手。
農夫們經常將狐蝠一體視為有害動物而加以撲殺，但阿齊茲表示，這可能會重創榴槤產銷業。
「如果種植者持續撲殺蝙蝠，確實會減少榴槤果實的產量。所以這確實有經濟上的影響……於榴槤產銷商業而言，蝙蝠的保育實在應該排在優先順位。」
阿齊茲也強調，基於狐蝠和其他數種蝙蝠也會侵害部分水果作物的已知事實，整體情況相當複雜，必須發展出權宜之計以保護特定作物受到蝙蝠的襲擊，又不能撲殺牠們。
政府也該負起重大責任，根據阿齊茲的說法，政府需要針對蝙蝠和其棲地制定延伸保護法則。
「就狐蝠而言，這表示要保護雨林、紅樹林和沼澤地，」她表示。「紅樹林和沼澤地是最後少數能讓狐蝠免於獵捕壓力的庇護地，牠們的棲息地需要保衛。」
全球共有約莫 70 種狐蝠，然而其中 6 種近期已經滅絕：包括大小薩摩亞狐蝠（Samoan Flying Foxes）、小毛里求斯狐蝠（Mauritian Flying Fox）、棕狐蝠（Dusky Flying Fox）、大絨狐蝠（Palau Flying Fox）和關島狐蝠（Guam Flying Fox），以上所有蝙蝠種類的蹤跡都曾在島嶼上發現。
同時間，現存的狐蝠物種亦有半數認定為瀕臨絕種，也有許多其他種類在當地已經瀕危。
根據阿齊茲的說法，蝙蝠不只是受到獵捕和棲地喪失的威脅。險惡、可怕的形象也是牠們的威脅，並且幾乎只會讓人聯想到疾病。她指出，在她的祖國馬來西亞，幾乎所有針對蝙蝠的研究都和疾病相關，而並不是蝙蝠的生態學研究或牠們對維繫食物資源和森林的重要地位。
「在這裡，即便是自然資源保護分子和科學家們都大大地忽略了牠們，」她說。
但阿齊茲正嘗試扭轉劣勢。她的研究問世時，馬來西亞《星報》（Malaysian Star）隨即刊登了一則引人注目的頭條：〈狐蝠數量減少讓榴槤產業瀕死〉。而當地的新聞媒體《新海峽時報》（New Straits Times）和《馬來郵報》（The Malay Mail）亦有相關報導。阿齊茲本身也曾在當地的廣播節目中現「聲」說法。
「狐蝠可能會為各式各樣的植物授粉，只是我們還不清楚而已，只因我們從未想過要深入瞭解，或我們未經妥適的調查就把牠們排除掉了，」她說道。
這就是狐蝠相關研究之所以如此重要的原因。但真正困難的部分隨即來臨：多方對話。進行對話代表著要說服政府和社會大眾接受保育生物物種和野生生態至關重要。再來就是要實地執行新的法律和措施。
榴槤愛好者注意了：你們水果之王的生存倚賴著蝙蝠之王。失去其一，另一者也絕對會遭受到池魚之殃。
討厭榴槤？也不要擔心，未來更多的研究也可能會顯示這些蝙蝠不只為榴槤樹授粉。就拿這個例子來說，阿齊茲相信狐蝠「很可能」是地球上最重要的生態系統：紅樹林能否生存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紅樹林為海岸居民遮風擋雨，儲存了大量的碳排放，成為無數種魚類的庇護所，是長期以來受忽略的野生生態電廠。紅樹林可能也就像榴槤一樣，以蝙蝠維繫其生存。
就像許多平凡人、甚至是許多生物學家一般，阿齊茲說從未想過自己會踏上蝙蝠研究之路。而後她卻得到匯豐銀行守望地球研究生獎學金（HSBC-Earthwatch Fellowship），得以和德州理工大學的蝙蝠專家提加‧金士頓（Tigga Kingston）共事。
「握著一顆有著翅膀的小小毛球，近距離仔細地觀察牠們，對我來說是改變一生的重要經驗，」她表示，「那時我就知道，我想要研究蝙蝠，並且幫助保護牠們。」